次日,尤瑾是在秦府醒來的。給的理由倒也很正當,适逢國子監歲考,正好又在鎮西侯府遇上,同窗好友幾個便相約一起探讨課業。誰想一個不察,就晚了時辰,不好漏夜出行,便也隻能留宿叨擾。
秦序不愧是荀病白欽點的扯謊第一人,要換旁人必是沒法在短短幾息内就想出什麼既周全又叫人信服的說辭來。但是換了秦序,就這麼一句話,尤荀兩家便都信了,還讓兩家老太太都覺得自家孫兒被帶着長進思學了不少,果然是長大了。
然後,便又思襯着在年假裡抓緊着些課業。至于這後續發展是不是有意而就,就不得而知了。
當然了,現在的尤荀二人是不知道的,他們正跟着秦序在秦府迂回曲折的廊下穿行。
隻是秦府雖大,但也人丁衆多,光是秦序這一輩就有雙十之數,五世同堂阖家而居,造成的場面就是,一步一人,三步一見禮。
待到行至秦府門口,荀病白長籲口氣,尤瑾也表情松弛下來。
“每回到你家來總覺得和提前賀歲似的。怪道你記性好腦子轉的也快,不然就光是想要不落錯地張口喚來你家那麼多親戚,就要抓瞎了。”扯松微微汗濕的衣襟,荀病白目露揶揄,似又會想起方才那沒完沒了的見禮,“果然是勤學多練方為要,換了我是真斷然叫不來名道不了姓的。”
他家裡常年就四口人,偶爾過年節遇大喜的才會有祖籍的人進京,賀歲或道喜的,平日裡是斷然見不了這般多親戚的。
秦序家卻是京城裡出了名的人丁興旺。真是回回來回回記不住路,跟進了迷宮似的,還時不時就會遇上三叔家的小豆丁或者五叔家的嬸嬸,雖說也不會拉着說多會兒話,隻光那見禮的功夫就耗時不短了去。
尤瑾剛要出聲,就見秦序溫和一笑,“既是知曉勤學多練為要,那日後我可得多邀病白來家小叙,想來要不得幾日學問便會大有長進。”
尤瑾眉心狠狠一跳,連忙出聲打斷,“咱們也莫要堵在門口了,還是快些上馬車罷,這快到了歲考博士們必會早早到了。咱們也趕快着些。”這話可不能再叙下去了,要再說下去沒準自己都得苦哈哈跟着那不長腦子的一塊兒受罪了。
秦序眉眼仍是帶着笑,從善如流地先翻身上馬,讓尤荀二人進馬車。荀病白冷哼一聲,奪過一旁侍從手裡的缰繩也利落地落在馬上,挑釁般地朝秦序望去。
尤瑾也不去管了,隻淡淡走進馬車。大冬天的也不知道一個個的逞什麼能耐,他可不會為了一時之勇就傻傻地在外頭騎馬受凍。
待馬車踢踢踏踏地到了國子監門前,隻見一座巍峨高大的三拱門前已停了不少車輛,既有奢華考究的富麗馬車,也有清貧粗陋的牛車驢車,尤瑾甚至在其中眼尖地瞥見了一輛羊車!不過雖是人潮攢動,聲音卻微不可聞。
尤瑾三人也不出聲,随着人流一道靜靜走至中心處,果然見到一個身着寬袖襕衫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們慣常進的東側門門口站着。
本朝向來尚東為尊,唯有在一個地方例外。便是學堂之内了。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者也;而授業恩師亦被尊為西席。
故而在這授業之所内,反其道而行,以西言貴。學子進學,出入都走西側門;而若有官員親至國子監講學,才會開東側門;至于那正中央的正大門,隻有在這天下最尊貴的人親臨方會大開。
“今兒怎麼唐司業親自來抓?”荀病白目露驚奇,壓低嗓門後怕道,“幸虧瑾哥兒你催了,不然咱們三今兒個可要倒大黴了。”
尤瑾也驚訝了一瞬,這位唐司業便是之前自家哥哥提過的那位“去大理寺”的國子監司業——唐肅唐正端,其名在國子監衆位學子耳裡可謂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