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人端方正直,是位難得的君子,與祭酒徐舯揚共掌國子監二十餘年,從無半分偏私,按理來說應當是極受學子敬仰的。事實上,他也确實是,隻不過不僅僅是敬仰了,更是怵得慌。
隻一點,這位唐司業對待學子最是嚴苛不提,還是分外的一視同仁。不僅是對不專注學業的學子管教極嚴,對于其他學子也是一般的,甚至于對那些課業優異的更甚,可以說是吹毛求疵的境界。可以說,這麼多年任教生涯裡,隻有寥寥一隻手的人通得過他的高标準。
國子監自太祖時期便建立至今,雖說是自先帝開設三堂、分六院,讓寒門子弟和平民百姓都有機會入國子監讀書,但是三堂之中話語權最大的還是京中勳貴和高粱子弟為首的承華堂。
唐司業畢生心願就在将國子監風氣肅清,故而很是賣力,抓得極緊,而這三堂六院中尤以巽院最是靶子。
究其根底,其他兩堂根本不可能做處什麼跳脫之舉,光是在京活命便已是讓他們步履維艱了;而承華堂内,隻有尤瑾巽院一群年輕氣盛的少年最閑不住,搗鼓些新鮮玩意兒找樂子,很是不安分。
而現在這群不安分的院裡,最不安分團夥中,不安分的其中三人,正随着人流,眼觀鼻鼻觀心地往裡進。
待到進去坐在自己位置上,尤荀二人才松了口氣,而秦序卻是坦然自若地笑笑,并不多緊張。畢竟,他回想着邁過門檻時那位唐司業淡淡的目光,想來這遭倒黴的是另有其人。
他們來得不算早,才剛剛坐下,周圍就擁了一圈人上來。其中一個月白色長袍的小胖墩被人簇擁着,一屁墩兒坐在尤瑾桌上,卻是難得的靈活,将張圓嘟嘟的小臉湊上前來,被尤瑾很是不客氣地搓揉兩下。
“又吃胖了一圈,你小子這還沒到年呢!成天嚷着要輕身瘦體的,究竟還要不要減了?”上下打量兩眼,荀病白嗤笑出聲,叫小胖墩兒漲紅了張圓臉,轉頭就向尤瑾抱怨。
尤瑾笑彎了眼,輕聲哄道,“莫聽他胡謅,他一貫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說着,又沒忍住,掐了把嫩得出汁兒的小胖臉,“韫哥兒就是得這樣才好,直把那年畫娃娃都比下去了,哪裡去找這樣多的福氣?”
“況且,”尤瑾眼波流轉,湊近了些,“你是不知道他自個兒小時候怎麼着,他那會兒子比你可敦實得多了,哪來的臉還說到你頭上?”
荀病白“……”
“沒錯!荀二你都能長這麼高,小爺我必是要比你還高出一頭的!到時候讓你睜開眼好好瞧瞧小爺的風姿!”
“不帶這樣的啊,以前你可向着我的!”荀病白支起了身,瞪了眼那洋洋自得的小胖墩詹司韫,轉而向着尤瑾掩面,“嘤嘤嘤,果然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負心人。”
周圍一圈瀉出一兩聲憋不住的笑,尤瑾見狀,白他一眼,“是麼?那負了荀姑娘的可是一籮筐都不夠裝的罷。上月是羅昶西,這月上旬是秦序,前幾日還是許傾遠,怎麼?荀姑娘換人挺快啊!”
話音方落,圍着的一圈就先忍不住放聲笑開了,連帶着那些狀似認真翻書,實則悄悄豎起耳來端坐着的,也有好幾個耷拉下去,抖着肩止不住地笑。
荀病白素日慣是喜歡在嘴上占便宜的,又愛欠兮兮招惹人,撩撥了不少巽院的人,要不是他經常跑去演武場耍槍弄劍的沒得空,估計乾坤兩院甚至劬賢和勖文堂都要被他霍霍。這回看着他吃了癟,還是吃在唯一制得住他的尤瑾手裡,都暢快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