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衆人三三兩兩散去,将久未翻開的書拿出來。這也是唐司業對巽院恨鐵不成鋼的原因之一,除卻時常的逃課缺席,巽院的小子們就算來了,也不惜得勞動他們金貴的手指頭翻翻書。
也就是歲考将至,才讓這群混小子收斂一二,好歹人是來了個七七八八,不然按照平時,搖鈴三聲已過都不見得填滿了一半位子的。巽院都是家中的寶貝疙瘩,無心科考或者地位不高的。
前者仗着自家的父兄祖輩,是半點瞧不上國子監裡那些一心撲在科舉之上的庸才魚目;
而後者倒是巽院裡少有的一股清流,因着家裡底蘊不深,寄望于科舉一道,早早地便有了自己的成算。
當然,乾坤兩院自是又有所不同,大多是各家的挑尖兒,肩負家族興業,來國子監除卻是為了精進學業以備科考,還有一半便是衆人皆知的拓寬人脈,結交同道之士,以尋得未來官場之上的助力,抑或是,及時扼殺尚在萌芽中的威脅。
故而,對于巽院的絕大多數人而言,國子監不過是個被家裡長輩逼着消磨樂趣的無聊去處;但對于另外一撥人,卻是鯉躍龍門之機,或一朝借勢登雲梯而上,或寂寂而亡生死皆在他人一念之間。
荀病白掃視一圈,在一個空位上頓了一頓,趁着隻響了一道鈴博士還未到,壓低聲音問前方坐着的秦序尤瑾二人,“許傾遠人呢?這可不像他,這會兒子還沒到。”
許傾遠,便是巽院裡少有的那一股清流中的一個。他父親許大人乃禮部尚書,寒門出身,稱得上青雲扶搖的典範了,隻可惜雖位高權重卻獨木難支,整個許家隻他一位在朝為官。
而尤瑾這群硬茬子為什麼與許傾遠相熟,還處得這樣好,自然是因為——尤瑾也是巽院的一股流,隻不過别人是清流而他是泥石流。
身為一名樂得天天玩耍,高喊“胡不歸”,立志做纨绔子弟,仗着父兄庇護招搖過市的官家子弟,尤瑾甫一進國子監,就憑着他得天獨厚的好臉、一張甜得糊蜜的嘴和裝了找樂子雷達的靈活腦子一舉打入了巽院最頂級的那撥人圈子裡。
并且,成為了這個圈子裡的話事人之一。
但是,好景不長。在尤父發現自家兒子一改剛入國子監的百般不願,變得分外積極的前後巨大變化,深覺其中必有貓膩,交代自家同在國子監的大兒子暗中觀察幾天後,将人在清歡樓——人間有味是清歡的那個清歡“人贓并獲”後,尤瑾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先是被尤璟派了巽川特地天天押着人進國子監,後又由尤嵩親自出馬與徐祭酒打了招呼,将自己的侍從撥了一個進去全天候監督并且将人帶回。于是,很偶然的,在某一次因為惹毛尤璟緊急逃出來避難的尤瑾,剛剛踩着卯跨進國子監大門,就見證了一場單方面的狗吠。
尤瑾雖然立志成為纨绔,但是自認絕對是最有品的那一類,這種品行低劣作風不正的低級纨绔簡直拉低了京中纨绔子弟的格調,當下便要一個箭步上前,卻被那個一直一言不發的人突然地出聲吓了一跳。
這才知道,有時候一個人被欺負不說話,可能是因為怯懦不敢言,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太敢言。
作為禮部尚書之子,許傾遠自認舌戰群儒不在話下,更别說隻是兩三個跳腳貓狗,連論語都不一定讀得順還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他隻能說以己之弱攻彼之長,果然是一幫子蠢物。
總之,最後許傾遠說得口幹舌燥,那起子貓貓狗狗也被說得痛哭流涕,大哭着疾奔而去。将目睹全程的尤瑾,看得呆愣在原地,然後被罵過瘾的許傾遠長身一揖道了謝。
當下便親親熱熱地拉起許傾遠的手,大贊他的急智英勇,然後把人往學堂裡頭帶。
之後,多虧了尤瑾這次的果斷出手,讓他們的小圈子裡吸納了一位難得稀缺的科舉人才,也保障了他們一夥人的既得利益,即每次旬考季考時的針對複習突擊高分。畢竟秦序雖然也腦瓜子聰明,但就他那脾性,那方法,讓他教人不異于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