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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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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君王者,忌心狠手辣,卻也不可失了野心。

平華帝了解的,他這二子終生隻信一個“道”字——大道無為,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此方是梁與述的主張。

平華帝移目看向歲歲,說:“歲歲,你袖中應有兩物,且攤出來,讓與述擇選其一。”

歲歲聞言摸向袖中,一物是從羅璧棋盤下得到的金印,另一物是在梁與述宮内拾起的那一張詩頁。

她将兩物攤置在桌案上,平華帝道:“與述,選一樣吧。”

金印的折光落在每一個人的面頰上,梁與述微微歪着頭,眼底仿佛有笑意,笑起來便像一尊慈悲渡世的佛像。

他沒有猶疑地走上前,捧起那方詩頁,如捧絕世珍寶。

平華帝負手倨立,令道:“跪。”

一改這段時日的疲乏語态,他言辭威嚴,眼中泛着精光,仿佛是平原上的雄獅在沉眠前發出最後一聲威吼。

梁與述應聲跪在跟前,聽見平華帝問:“君子若水,正本清源,時時勤拂拭,倘若你的主張是聖人治無形,萬物循其道,朕今日便要問你,這十餘年,你的道在何處?”

梁與述的眉低着,卻并不謙卑,隻淡然若菩提。

他不疾不徐擡起手臂,将手中詩頁呈至額前,語速還是一如既往地拖慢:“父親,我不正握着嗎?”

君王懷金印,聖人探于道。

他在二物間做出的抉擇如此果決,所探尋的路更是清晰明了。

“好!”平華帝撫掌而笑,虛光裡他的鬓角衰微,眼角的紋路也因笑容牽動,衰白的發絲與春風共躍,是病深以後少有的舒快。

十餘年來他對梁與述不聞不問,任其野蠻生長,而梁與述也果然不負所望,成長得這樣出格,這樣令他意外,也這樣地叫他贊佩。

平華帝大袖一揮,道:“徐自辛,拿禦帛來!”

駐守在殿外的徐自辛應聲端來明黃禦帛,往常拟旨時都是由翰林代筆,這一回,平華帝卻親自取過禦帛,拖着還不大穩健的步子來到案前。

他落筆時的手臂還有些顫抖,但字體依然蒼勁雄健。

歲歲看着平華帝拟好傳位聖旨,收了筆墨,蓋上玉玺,卻并不急着叫梁與述接旨,而是拿起擺在桌上的金印,重新遞回給歲歲。

平華帝:“與述,你既選好了你的道,朕便要提醒你一句,靖國儲君江休言所主張的綱策亦是新前,若能親眼看見你二人思想與政策上的碰撞,該是何等有趣,隻是恐怕朕沒這機會了,所以這份金印朕仍是要留給歲歲,且看你與他之間誰的道能真正潤化萬世。”

這一口氣說了太長,平華帝被嗆得急咳起來,徐自辛忙扶平華帝回榻上休憩。

平華帝順了順胸口,再吐出的氣息已如遊絲般微弱,他沉重而緩慢地擡起手,朝歲歲招了招:“歲歲,讓朕再好好看看你。”

歲歲走上前蹲在床畔,好讓他能看得更清晰些。

平華帝輕緩地描摹過歲歲的眉角,道:“亮,太亮了。”

這雙眼實在太亮了,平華帝不止一次這樣感歎過,像炸裂在夜空中的焰火,刺目而灼熱。

平華帝收回手,接着道:“朕知道你一直都是個懂分寸的孩子,可你瞧瞧,這分寸之間分明布滿棱角。這方金印,朕交給你,一定要護好大鄢的山河子民。”

才說完這幾句話,平華帝便愈發地喘不過氣來,徐自辛端來茶盞卻又被推開,歲歲回眸看了眼香爐,想起平素裡陛下心神不甯時便愛燃迦南香,那股濃郁得堅潤的香味總令他清神。

歲歲起身道:“陛下,您先歇着,我去燃迦南香。”

她将擡步,平華帝偏說“不必”,歲歲本以為是推辭,徐自辛卻又再喚住,久違地喊出一聲“小殿下”。

徐自辛:“小殿下,您還記得淑妃娘娘秘傳您來福甯殿的那日嗎?當日六殿下送來的湯藥本是無毒,怎料四殿下提前換過殿中香炭,香味與湯藥起沖才緻陛下毒發。禦醫說陛下的身子已不宜再聞香,是以奴才便命人将殿裡的香炭都撤走了。”

難怪,難怪。

如一根絲線從纏團中抽出,巧妙地解開所有繩結。

歲歲頓悟,平華帝謀算再深,到底是君子懷德,斷不會去想自己的親生兒子會給自己下死招。

若換作從前,他應會震怒,應會痛心,可此刻隻是虛而靜地躺在那裡,無奈笑一笑罷。

一生已過,世事不過樹上花,盡可接納。

平華帝長歎:“罷,罷!今後這塵世,總歸是要叫你們這些年輕人來翻覆的。”

春色忽而又明朗幾分,是雨停了,日光便毫無保留地撒滿大殿,如盛開一叢柳暗花明。

平華帝伸出手,捧着斜灑而來的光影,春晖的暖意在涼寒的手掌間流淌,原來自己早已不是那鼎盛的金陽了啊。

他摸了摸眼睛,才覺眼眶濕熱,手上竟多了幾滴老淚。

“政策革新,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咳……”平華帝咽下肺腑間的不适,續道:“是主天道無為,還是主去帝改權,朕無從去實踐了,可萬象之中最不能缺的其實是‘平衡’二字,不是隻有戰争會引起紛亂,政變亦是如此。”

他說着,輕輕握起歲歲的手,歲歲能感受到其指骨間爬滿的歲月細紋。

這雙手無序地輕拍着歲歲的掌心,仿佛是幼時長輩哄孩提入睡時那樣柔緩的拍撫。

平華帝:“歲歲,變法推行,必有民反,朕唯一相信能維序好其中平衡的人便是你。倘若,倘若是與述的主張勝了,便将那金印鎖入大鄢國庫之中,再不啟用;可若是休言的主張更符合世間運轉,大鄢之名便也不在了,那方金印便留着做個念想吧。”

歲歲抽手替平華帝掖了掖被角:“我會的,陛下,您說的我一直明白,也一直這樣做着。”

“那便好,那便好。”平華帝含笑,遲緩地眨着雙眸看向殿中每一個人。

有歲歲清稚的面龐,有似愁飛揚的眉黛,有與述大智若愚的神容,還有徐自辛這狡猾又機靈的伴伴。

還有呢?

還有窗外無限好的春光呀……

“世間都好,足矣。”

他的手倏然垂落,宛如折斷的枯荷凋零在床側。

可那張威嚴的嘴角此刻卻是揚起,眼角最後一滴熱淚淌過兩鬓斑白。

這一生無上尊榮,似乎總不大盡興,好在見證了還有這麼多年輕一輩仍在大道上不斷求索。

京都鬧市上的小兒在玩着撥浪鼓,一浪一浪地咚咚作響;河畔的婦人洗好衣裳喚小兒回家;酒家閣樓裡飯菜的煙火香溢滿四街;躺在石墩旁打盹的阿黃被遠處傳來的喪鐘聲吵醒,也跟着低低犬吠起來。

這人世如此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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