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棠攬了攬下擺的紗裙,遮住了原本微微露出來的小腿。
這衣裳當真不方便,偏還要穿給這群蠢人們看。
她在心中默默抱怨,面上卻笑着行禮:“諸君,好久不見。”
人們頓時安靜了不少,但仍不斷向前擠,眼見有人的手都要抓住衣擺了,玉棠悄悄後退,開口吸引注意力:
“今晚,大家想聽什麼,玉棠便唱什麼。”
台下立馬又吵鬧起來,紛紛喊起自己愛聽的曲兒名字。
玉棠掩唇輕笑,好看的丹鳳眼眯成一條縫,點點頭像一隻可愛又狡黠的小狐狸。
等大家夥兒吵得差不多了,她才軟綿綿開口:
“大家如此熱情,倒讓玉棠不知如何是好了。”
“不如——”她銜住空中一朵還未降落的小花,捧在唇邊輕輕一吻,“便讓這朵海棠,邀請一位客人來決定吧。”
她水袖一揮,指尖的海棠便輕輕甩出,台下的男子紛紛跳起來,争先恐後地去搶,卻是怎麼也觸碰不到。
按道理,那海棠該是向下墜落的,可那人使了内力,硬是讓它飛向上空,似乎有意不讓這些人拿到,又像是......為了隻讓某個人拿到。
星烏正盯着李長光,召晟寸步不離地跟着他,小紫潛伏在另一方,小紅還在樓外等待接應。
粉紅的花兒像一把輕盈的小傘,直直向她飄來。
她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先反射性接住,如同從前,無數次接過敵人的飛刃。
可這次襲向她的,卻是一朵嬌嫩欲滴的海棠,手感軟得不像話,迷人的芬芳刺她一鼻子。
她這會兒穿着男裝,雖說面容可愛,可小紫化妝的技術不錯,外加她身高勉強湊合,簡直像一個呆萌的純天然美少年,故而接收到台下衆多男子敵視的目光。
若是殺意,星烏自然是不怕,也不在意的,可這些人惡狠狠盯着她,偏偏又不動手,她莫名覺得好笑。
她還沒來得及笑,有人先她一步笑了。
“這位郎君,可願下來?”玉棠挽着頸間發絲,兩頰現出淺淺的暈紅,似是害羞了,正擡頭望她。
星烏不想露出破綻,也隻能笑眯眯同她對視。
若自己也是那群男子,這樣一個美人盯着自己看,恐怕也受不住。
“好啊,玉棠姑娘一擲千金,本公子自然奉陪。”
星烏在樓上點點頭,心中卻是不願的。
如此暴露在大衆眼皮子底下,任務倒是不好辦了。
也不知玉棠能否認出她,她已是改頭換面了,但面對熟人,不僅是容貌和聲音,最重要的,還是性格的僞裝。
一想到待會兒要扮作色迷迷的壞男人對着玉棠動手動腳,星烏提前在心裡給自己默哀了一秒。
她背手下樓,昂首挺胸,不顧周圍人不懷好意的目光,闊步走上戲台,盡可能讓自己看上去不正經些。
這種被迫當衆“表演”的感覺還真是......趣味良多。
玉棠微微俯身,貼着星烏的左臉頰,接過她手中的海棠,替她别在耳側:“來,我幫您戴上。”
星烏渾身不自在,偏又不能幹站着,隻能假意摸了摸玉棠簪子下的軟發,踮起腳在她頭頂吹了口氣:
“謝謝,花很好看,和你一樣。”
她覺得自己的動作已經比熱鍋裡的肥肉還油膩了,誰知面前的美人卻笑得自在,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湊近也幫她理了理兩頰邊的碎發,在耳邊呼出一口氣,柔聲道:
“分明是郎君更好看。”
星烏吓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險些就要推開他的手。
召晟在台下看見二人的舉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小徒弟已到了适嫁年齡,還沒有心儀的對象,該不會真有磨鏡之好吧?
雖說也不是不行,但他年紀大了,對此類事還是......不大能接受。
他一邊幫忙盯着李長光,一邊又要顧着小徒弟不被占便宜,恨不得在額頭上再長個眼睛。
“郎君,何故不看我?”
“......我家夫人管的嚴,不讓我多看。”
星烏莫名覺得有些熱,想要擦擦汗,又怕妝花了,隻能幹忍着。
玉棠似乎當了真,細長的眉微微皺起來,神色可憐,聲音也像受了委屈:
“那我多看看郎君。”
“......”
尋常女子這麼碰也就罷了,星烏還能騙自己她們是演戲,壓根沒那個撩撥的心思,可玉棠......且不論是不是演的,他分明是男子啊!
許多奇奇怪怪的記憶突然湧入了腦海。
練劍的時候,坐在海棠樹下,呆呆看她的阿玉;受傷的時候,握着她的指尖,舔舐傷口的阿玉;睡不着的時候,依偎在她身旁,為她哼搖籃曲的阿玉......
那時他們都還是孩子呢,隻是她早早便有了名氣,阿玉卻不願在人前露面,他不愛見旁人的,對樓中的新人,也未嘗有過好臉色。
他的年紀最小,身世也頗為凄慘,大家都讓着他,慣着他;未曾想多年之後,可憐的花骨朵長成了血淋淋的食人花。
可面前眨着亮閃閃的眼睛看她的美人看起來無辜又單純,壓根與那手段狠辣的行刑使沾不上邊。
星烏覺得這個人設還是太有挑戰性了,再這麼被他看下去,恐怕她就要率先投降自曝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