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機還給謝晚,謝晚接過來:“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謝晚低着頭,努力地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接過手機也沒有看一眼,但滿腦子都是那位老師說的話,和想象中鋪天蓋地的揣測,以及他的病可能會暴露的事實。
後脖頸感到一絲溫熱,謝晚愣了一下。是林冶把手搭了上來,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像是順毛,也是安慰。
謝晚覺得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好多了。
林冶這才開口:“我看過你畫畫,怎麼會相信别人說你不會畫畫呢?”
“那色盲呢。”謝晚突然自暴自棄地說了出來,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林冶反問:“那你是嗎?”
謝晚迅速地答:“不是。”
“你也說了,你不是。”林冶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是或不是都與他五關。
謝晚突然有點生氣:“我說不是就不是嗎?如果我騙你呢?”
林冶:“如果騙我會讓你好受點,那我不介意被騙。”
謝晚鼻頭一酸,視線有點模糊了。他覺得自己好像總是在小題大做,明明都是一些小事,可他卻總是被困擾其中,怎麼也走不出來。仔細想想,就算被質疑了能怎樣,就算被知道了又怎樣,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又有誰會真的在意?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會忘了,連有這個人都不記得。
他明白,隻是做不到。一樣的年齡一樣的在生活,好像隻有他格外脆弱。已經二十歲了,還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兒一樣縮在殼裡,不願意自己去面對生活。
想着想着,一顆淚就順着臉頰滑了下來,隐沒進了衣領中。
“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謝晚沒管臉上風幹的淚痕,平靜地宣告着這件事。
“我不是色盲,但确實得了一種和色盲有關的病。天生的,不是後天形成的。這個病沒有名字,大概世界上可能都沒有第二個也得了這種病的人。我能看得到顔色,但是我看到的顔色一直在變化,像霓虹燈一樣。小時候以為大家都這樣,後來上了學,才知道隻有我是這樣。”
林冶靜靜地聽着,沒有驚訝也沒有懷疑。謝晚擡頭,看到的是他專注又信任的眼神。
“我去過一次醫院,但是醫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色盲檢測對我沒有效果。他們說,建議我去看看精神科,或者去找心理醫生。”謝晚停頓了一下,語氣裡滿是困惑,“可是我心理沒有疾病。從我有記憶以來,顔色就是這樣的。我父母很早就分開了,組建了新的家庭。我不想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他們,所以,也沒再理會過這個病。”
謝晚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從醫院回家後,我很生氣。我不相信世界上沒有這種病,于是翻遍了網絡,不知道參考了什麼故事,自己給它取名叫色彩紊亂症。是不是還挺好笑的?”
“雖然聽上去好像很無聊,但是從那以後,我一直被這件事困擾,”謝晚說,“我怕别人知道我的病以後把我當成怪胎,或者是什麼新奇的玩意兒,總之把我當成異類。我就想着,覺得我不好相處,總比怪胎強,所以就很少跟同學來往了,也沒什麼朋友。”
“畫畫是自學的,水平挺一般的。分不清顔色,很難學會基礎知識。不過就是雲裡霧裡地跟着畫,亂七八糟地畫了一堆。”
林冶道:“即便是這樣,你也已經在畫畫的路上走了這麼多步,很厲害。”
謝晚笑了,搖了搖頭:“說起來,我最早注意到你,就是因為你身上的顔色,跟别的很不一樣。後來我去找過,可是再也沒見過了。”
林冶來了興趣,追問道:“什麼顔色?”
“都說了,我認不出常規意義上顔色的名字,”雖然這麼說,謝晚還是努力地回憶,“看起來很冷漠,又有點陰沉,但是也很美,感覺很遙遠。”
“我就當是誇獎了。”林冶大言不慚。
“本來就是。”
“你......沒有其他想說的嗎?”
林冶笑得很輕松:“我覺得很酷啊,你和别人都不一樣。雖然本來就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但你的顔色讓你成了唯一的那個。我覺得醫生說得對。”
“嗯?”謝晚對他賣的這個關子表示不解。
“這不是病,你的心病才是。你眼裡有一個獨屬于自己的世界,說明你很幸運,以後也一樣,”林冶伸出雙手,“抱一下,幸運兒。也分點幸運給我吧。”
他主動抱過來,謝晚沒有拒絕。他把臉埋在林冶肩頸處,悶悶地說了一聲:“我知道我們該做什麼選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