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霧蒙蒙的藍浸透了灰,透過滾滾雲層包裹着大地。金色的日輪已經移出地平線,陽光壓在低沉的雲層上,光與暗交彙的地方迸濺出刺目的光,像把燒紅的刀剖開沉郁的天幕。
鉛灰色雲層壓得極低,幾乎過樓頂,風中帶着濕涼的水汽,涼津津地撲在臉上,似乎在預示着不久後的暴雨。
望着不遠處被烏雲籠罩的高樓,路硯舟的心情亦有些沉重。額前與耳邊的碎發被風吹起,稍長的幾縷拂過眉梢,将他眼底的陰霾割成細碎的光影。
“……但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猶有些難以置信,抿緊的嘴唇昭示着心中劇烈的波動,“所有案件的嫌疑人都是獨立的,彼此也毫無交集。”
“假若它們都有共同的幕後操縱者,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單純隻是想制造幾起案件?還是以此為樂的反社會型人格?”
邬铮望着他眉間凝結的困惑,忽然開口:“風太大了,回去吧。”話音剛落,風突然卷着雨星砸下來。
察覺到到掌心下皮膚的溫度在晨風的吹拂下愈發冰涼得反常,邬铮橫臂攬住路硯舟,将他裹在自己發燙的胸膛與風衣之間,帶着往室内走。
懷裡人冷色的皮膚在寒冷中透着淡淡的青白,像浸在冰水的玉。濃眉霎時皺成深川,他捂了捂,沒捂熱起來,掌心向下摟住對方的腰眼,卻隻觸到一片冰冷的骨感。
太瘦了。他垂眼不虞。
尋到一個偏僻角落,兩人并肩坐下。路硯舟約莫是受寒了,鼻尖泛着薄紅,聲音也聽起來悶悶的,尾音裹着未散的鼻音,像被露水打濕了。
明明和他穿得差不多,邬铮卻像是天然有股火在心口燒,不僅絲毫沒感覺到寒冷,手掌還帶着灼人的溫度。他輕輕捧着那發白的臉頰焐了片刻,眼見路硯舟雙頰漸漸洇開薄粉,可掌心觸到的頸側仍透着砭骨的涼。
“等我。”他指腹揉按着對方小巧的耳尖,直到粉色沿着他撫弄的地方暈開成小團霞色,才起身暫離。再回來時,手中端了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
“警方對前幾案的嫌犯進行過多輪審訊。其中一人扛不住壓力,一周前供認自己的作案手法是在某個匿名論壇上與人交流時得來的。”見路硯舟捧着熱咖啡漸漸舒展肩頸,邬铮才不疾不徐地,“但警方根據他提供的線索展開追查時,該網址卻已經查無蹤迹。”
“那你呢?”路硯舟知道他尤其擅長數據追蹤,“順藤摸瓜找到人了嗎?”
邬铮搖頭。
“對方是行家,痕迹清理得很幹淨。”他指尖敲了敲杯壁,冷茶色的虹膜映着杯口騰起的熱氣。“雖沒能挖到對面身份信息,卻鎖定了IP大緻位置——”
“英國,愛丁堡。”
“幕後操縱者是英國人?”
“未必。”邬铮放下幾乎未動的咖啡,掌心複又覆上路硯舟的指節,“能躲過我追蹤的人全球不超過個位數,”他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炫耀,平淡得仿佛生來就該這樣,“若說在英國境内的,恰巧有位舊識。”
“但她不符合我對幕後者的側寫,并且據我所知,她近期陷入了嚴重的資金危機。”
“我傾向于她是受雇于人,聽命行事。因此,她的地址不能作為參考。”
捧着杯子輕嗅一下,聞到咖啡的清苦時路硯舟微微蹙眉,又在緊接着嗅到的奶香中舒展眉梢。啜飲一口,濃郁的奶味混合着咖啡的氣息漫過舌尖,熱意順着食道熨帖到胃裡,凍僵的指尖終于有了暖意,他于是又連續喝幾口。
“但是能請得動這種頂級黑客的雇主很少,”路硯舟指尖摩挲着杯壁凸起的楞紋,思緒并未因暖意停滞,“這确實不同尋常……”
盡管案件惡性程度逐次升級,本質上卻仍屬于嫌犯與受害人的私人恩怨。幕後者耗費心力搭建如此精密的局,絕非出于“好心”。對方一定有自己想獲得的東西。
他垂眸梳理線索:“假定确有幕後黑手,對方為什麼将案件都選定在新海市?目前的所有案情實質上并沒有針對固定的某個人。”
“那就是這裡有對方想要的東西。”
“權力、财富、聲譽……”
“或是某個具體的物品……”
路硯舟的低語讓邬铮微怔,緊接着若有所思地叩擊着木質的座椅扶手。忽然間,他眼眸一亮:“從這次鑽石盜竊案切入,”他語速不自覺地越來越快,“我不認為這是黑彌撒做的,更像是有人打着他們的名号混淆視聽。”
“明面上的人想盜走蒼穹之淚并逃之夭夭。幕後推手呢?既不圖鑽石也不圖聲譽——”恰逢列隊經過的機械警察忽然進入視野,邬铮目光掠過它們毫無二緻的步伐,話語驟然一頓又很快恢複,“原來如此。”
“到底怎麼了?”路硯舟被他突然的停頓弄得有些不解。
邬铮卻露出一點勝券在握的表情,指節重重一叩:“對方想要的不是鑽石,而是連鎖反應。”
他一字一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