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岐雖然總是對她沒有好臉,但給賞賜确實大方的緊。
許莺莺一邊聽一邊在心中默默算着自己的積蓄,而後忽地意識到自己應當能贖回當年當出去的一些舊物了。
桐心還沒報完就見許莺莺突然笑了起來,她第一次見許莺莺笑的這般高興,忍不住好奇問道:“娘子怎麼這麼開心?”
許莺莺笑着搖頭,又想起來什麼趕緊抓着桐心衣袖求她:
“好桐心,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能不能請你明天拿着解帖幫我去一趟東市三裡巷中的金家當鋪,就說許家小娘子想取回五年前活當的東西。”
桐心猶疑的回望許莺莺,本想刨根問底,但見她目光哀戚一時又有些心軟:“娘子放心,奴婢曉得了。”
次日一早,桐心便和許莺莺告了假出府去。
許莺莺在屋裡坐立不安,從天明到日落期待的等了一整日的消息,卻從風塵仆仆回府的桐心處得到了一個噩耗。
五年已過,當鋪瞧這些年都沒有人來贖回許家舊物,還以為這些東西不會再有人來尋,從一年開始便将東西陸陸續續的出手給了問價的人。
桐心内疚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包袱,小心翼翼的遞給許莺莺:
“我去的時候店裡隻剩下這隻玉镯,掌櫃無信在先,怕我們鬧大無法收場,便自己貼了銀兩将它歸還給娘子。”
至于那些散落四方的東西,隻怕是再難尋回了。
許莺莺怔怔的從桐心懷中接過包袱,打開後果然看到了一隻白玉貴妃镯,乳白溫潤的镯子安靜的躺在黑綢上,就如許多年前躺在娘親的妝匣中一般。
許莺莺沉默的拿起镯子,曾幾何時它也曾被娘親珍之又重的佩戴過,于是她摸了摸镯子,便好似透過光陰摸到了娘親的微涼的手。
雖然事後命人送了不少賞賜去撷芳院,但這幾日封岐隻要一想到許莺莺,腦中便會響起女子哀戚的低哭聲。
心中浮起些不自然的躁意,封岐一連幾日沒再去過後院。
早前長林已經返回府中,将這幾日辛苦搜集來的有關許莺莺的消息,一一與他彙報完畢。
徐公公在一旁聽罷,忍不住因許莺莺早年的曲折生活生出一點憐意,又想起後廚這幾日傳來的消息,徐公公一邊感歎許莺莺身世一邊無意開口:
“撷芳院這幾日午膳好生奇怪,似乎都是特意沒要後廚做熟,而是取了生的菜肉回去。”
封岐正端坐在案前回信,平江府的貨物已經平安送到,負責人見狀喜不自勝,又送了一份信件來表達滿腔的感激之情。
驟然聽說撷芳院中許莺莺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封岐駐筆擡頭,難得好奇地問:
“可有打聽到她們在做什麼?”
“這......”徐公公為難道:“桐心并未來報,暫時不清楚。”
封岐斟酌一瞬,而後颔首,看着不明所以的徐公公吩咐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撷芳院中,許莺莺正領着桐心并幾位丫鬟嬷嬷一道在院中忙碌。
東北角兩人合抱不止的大石桌上已經擠擠挨挨的擺滿了餐盤,盤中備着一會兒要下熱鍋子燙熟的菜品。
自從得知父母遺物皆尋不回後,許莺莺便心中憂傷,一日三餐皆提不起勁,短短幾日便将本就瘦弱的身子折騰得更單薄了幾分。
見許莺莺身骨纖細的仿佛風一吹就跑走,還是桐心想到了法子——
她家鄉相比盛京的冬日更冷,家家戶戶為了暖身,午膳時總會在炭盆上起一熱鍋子,調好湯底後便将家中所有的菜一股腦全部撂進鍋中,這樣吃着身子暖洋洋的,配幾大碗飯都不在話下。
許莺莺是土生土長的盛京人,冬日從未吃過暖鍋,半信半疑的按着桐心的建議吃了一次後,居然驚為天人食欲大振,已經連吃了好幾日。
今日午膳,依舊是暖鍋。
封岐還未進院,便看見許莺莺笑盈盈地坐在石桌旁,筷子從鍋子裡撈出一塊羊肉吃的正香,一身家常的淡青色夾襖襯得她眉若遠山,自然閑适,全然沒有數日前的緊繃。
被人當做了洪水猛獸,封岐本就嚴肅的表情更沉了幾分,腳步擲地有聲的邁入撷芳院。
許莺莺本來心情頗佳的吃着午膳,今日的菜選的都是時鮮的蔬菜,剛凍過的菠菜清甜無比,配上煮的軟爛的羊肉,入口滋味鮮美的驚人。
細嚼慢咽了一會兒,許莺莺咽下飯菜,剛端起茶湯喝上一口,擡頭便看見數日未見的三殿下忽地出現在面前,腳步飒飒的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走來。
匆匆放下茶盞,許莺莺立刻起身與封岐問安,而後忍不住擡眸疑惑道:“殿下怎麼來了?”
封岐并未作答,而是将目光落在石桌上的銅爐上,底下架着炭盆的爐子灼灼升着白煙,鍋中各色食材在湯底中翻滾,争搶着輪流冒頭。
早在封岐露面時,桐心等人便借機退了下去。
許莺莺手側的位置驟然空了下來,她不解的望着一聲不吭的封岐,忽地看到了他背後恭敬站着的徐公公,正悄悄朝她使着眼色。
順着徐公公的眼神望去,許莺莺的目光也如封岐一般,落在了鍋子上。
許莺莺望着熱騰騰的鍋子思考了一瞬,而後恍然,略微思索後便忐忑的輕喚了聲‘殿下’。
封岐聞聲回望,許莺莺見狀立刻垂下眼,姿态小心的問他:
“殿下可要坐下,一道用些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