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見了霜雪的衣裳已經被換下,許莺莺新換了一身長春色的彩蝶襖裙,外罩了件青緞背心,袅袅婷婷的仿佛自春日來。
封岐給許莺莺遞上漱口的茶碗:“不累,沒顧得上。”
許莺莺茶碗停在口邊,皺眉望向封岐:“一直到現在都沒有?”
封岐不想讓她擔心便沒有說真話,隻說簡單吃了幾個馕餅果腹,許莺莺聽罷面色漸漸舒緩下來,擡手又給封岐添了碗湯:
“那也不算多,外面天寒地凍的,殿下先用點羹湯暖暖。”
說話間許莺莺擡頭望向支摘窗外,卻見方才還吞天覆地的雪勢已經變小許多,忍不住感歎:“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雪居然小了這麼多。”
封岐也順着許莺莺的目光看去:“看着已經不下了。”
倒是湊巧。
梅林的紅梅已經盡數盛開,但人力無法預測天象的奇詭,封岐已經做好了今日無法與許莺莺賞梅,隻能明日空對滿地殘花的準備。
可雪已經停了。
賞花的念頭死灰複燃,趁着許莺莺起身離席的片刻功夫,封岐立刻伸手招來徐公公,命他立刻派人将撷芳院到梅林的一條路上的積雪清理掉,并提前點亮梅林中的燈火。
徐公公聞弦聲而知雅意,當即不假思索的去辦。
許莺莺拿上節禮回來時,隻見到徐公公匆匆離開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奇怪:“内人這麼晚了還有差事要辦?”
封岐面不改色的搪塞過去:“一些小事不足挂齒,你手上拿的是什麼,香囊?”
許莺莺低頭看向手裡圓圓胖胖的靛青色香囊,忍不住緊張的捏了捏,才緩緩舉到封岐面前,不好意思的和他解釋道:
“是梅花香囊,又摻了一點安神香,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歡這個味道。”
封岐小心翼翼的接過香囊嗅了嗅,果然聞到了一股寒梅香氣,混在合歡花香中恰如其分,當即鄭重其事的與她道謝:
“很好聞的味道,你費心了。”
許莺莺送出了香囊後便拿起了筷子繼續用膳,實則久久都沒有夾起一道菜,屏氣凝神的關注着封岐的反應。
見封岐滿意的直接将香囊挂在了腰側,她咬着唇露出幾分笑意,輕咳一聲繼續給封岐碗中布菜。
窗外鞭炮聲已經響了起來,熱鬧中似乎還夾雜着彩雲、彩月咋咋呼呼的聲音。
許莺莺握着筷子朝外面張望,雖然看不見也知道她們臉上必然挂着歡快的笑容。
不知不覺間,一年竟然就這麼快的過完了。
前幾年許莺莺在宮中時,禦膳房會在除夕給每個宮人準備五六個水餃,送到許莺莺手上時往往已經涼透,入口還透着死肉的腥臊。
她總是縮在自己的小房間裡聽着外面嘈雜的鞭炮聲,梗着脖子囫囵着将冰涼的水餃吞下肚,默默祈求來年平安。
好在今年不同。
許莺莺眼中一點點溢出笑,窗外燈火的輝光映在她入水的眸底化作一片碎金,落入封岐眼中。
不忍打擾這一刻的許莺莺,封岐吞下邀她出門賞梅的話,靜靜等待着她回神。
直到窗外鞭炮聲告一段落許莺莺才收回目光,一轉頭卻與本該正在用晚膳的封岐對視,不禁訝異道:
“殿下吃完了?不再多吃一點?”
封岐搖頭:“叫人來收拾吧。”
許莺莺看了眼封岐的餐盤,看基本都吃完了才放心:
“那殿下接下來要做什麼。如果沒有公務處理,要不要與我們一道剪窗花?”
“不必了。”
封岐再次搖頭,見許莺莺嘴角失落的垂下,抿着唇忍着笑意接着補充道:
“外面雪停了,不如我們出去走走?”
“現在?”
許莺莺愕然的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想不通封岐為何會想在這種天氣裡散步。
他剛剛還因為她擅自跑出門發火。
但不知為何,明知外面寒霜遍地、凜風刺骨,許莺莺心裡卻生不出拒絕的念頭。
封岐安靜的望着她。
許莺莺背在身後的雙手糾結着絞緊,最終還是順從了内心:
“那殿下等我片刻,換件厚衣裳我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