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一幕幕浮現。
許莺莺哀求的望向她相伴五年視為親人的長輩,試圖從她冷若冰霜的面容下尋到一絲憐憫。
顧嬷嬷卻避開了她的眼睛。
在文令姝快意的眼神中,顧嬷嬷揮動巴掌帶着破空的呼嘯聲,重重朝手無寸鐵的許莺莺扇去。
一掌落下。
許莺莺被扇的偏過頭去,口中驟然彌滿腥澀的鐵鏽味。
忍受着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許莺莺艱難的睜眼看向不遠處的麗妃姑侄。
耳中傳來一陣陣振聾發聩的轟鳴,她聽不見周圍的聲音,卻在地動山搖般的視野中準确辨認出了麗妃她們的表情。
快活肆意的諷笑如箭矢般射入她的眼中,許莺莺從來沒有哪一瞬間像現在這般,如此清晰的意識到一件事——
倘若她懷孕,麗妃姑侄絕無可能容忍她和她的孩子活。
畢竟尚未成婚,文令姝不便在後宮多加停留,在如願以償見到許莺莺受罰後,便心滿意足的提出了告辭。
麗妃依依不舍的挽留了幾句,而後親切的牽起她的手,親自送到了宜福宮外。
二人全程都沒有看仍然跪在地上的許莺莺一眼。
許莺莺深深的垂着頭,淩亂的發絲從鬓邊垂落,恰好遮住了她黯淡失神的眼。
小巧的臉頰上如今遍布着鮮紅的指印,有幾個已經腫脹發青,瞧着格外可怖。
許多年沒有人敢如此挑釁她,麗妃即使下令掌掴了許莺莺還是咽不下這口氣,還要她跪上兩個時辰才肯罷休。
肚子一陣陣下墜。
逐漸強烈的疼痛喚回了許莺莺的神智,她怔怔擡眼,忽然心有所感似的捂住了小腹。
她第一次感覺到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微弱的觸碰仿佛幻覺一般飛快消散,無論她之後如何發了瘋似的胡亂尋找,也沒能再得到一絲一毫的回應。
力氣緩緩從身體中流失,四肢沉重如同灌了鐵水。
俯下身子半趴在地上,許莺莺控制不住的紅了眼眶。
被文令姝挑刺時她沒有哭,被麗妃下令掌掴時她沒有哭,但在清楚自己肚子裡真的有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孩子的一瞬間,她卻淚如雨下。
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下身似乎有暖流緩緩滲出,許莺莺絕望的閉上了眼。
可能是怕上次的事情重演,她隻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一個時辰左右,便有宮女奉麗妃的命令前來告訴許莺莺,她可以離開了。
耳畔的聲音遙遠的仿佛自夢中來。
許莺莺艱難的起身,還未行完禮便昏昏沉沉的往地上倒。
宮女吓了一跳,連忙扶住:“娘子還好嗎,不如奴婢送您出去吧。”
面色如同雪堆一般白,許莺莺恍惚着點頭:
“多謝。”
宮女回頭望了眼藏在宮柱後的人。
顧嬷嬷在宮女目光投來的一瞬間立即欲蓋彌彰的藏形匿影,隻露出一雙手利落的朝她擺了擺,示意她盡管去。
“娘子不必客氣。”
宜福宮身處西後宮群,距離西二門約摸半個時辰腳程,府上馬車就停在西二門外,馬車上有嬷嬷跟着。
走到一半時身上就沒了力氣,宮女一路半扶半抱着許莺莺走,半個時辰路走了将近一個時辰才到。
到達西二門時,許莺莺意識已經完全模糊,僅僅一個照面便将下車接人的嬷嬷吓了一跳。
從宮女口中問清許莺莺在宜福宮中的遭遇,嬷嬷小心的将許莺莺扶上馬車,剛坐穩便命令車夫全速返回。
馬車疾馳在盛京的街道上。
因為不放心一直守在門房處,桐心第一時間發現了返回的馬車。
不等馬車停穩便沖了上去,見到許莺莺傷痕累累的臉時,桐心手抖的險些抱不住人。
好在早在得知麗妃召許莺莺進宮時桐心便第一時間去請了曾老,眼下人就在屋裡等着,隻要回去立刻就能看上大夫。
心疼的托住許莺莺下墜的身子,桐心想要盡快将她帶回撷芳院。
然後猝不及防的摸到了滿手濡濕。
在身旁嬷嬷驟然色變的臉中,桐心怔怔低頭。
刺目的绯紅帶着惡心的黏膩沾滿了她的手,也染紅了她的衣袖。
源源不斷的血飛速從許莺莺身後蔓延,很快浸透了春夏單薄的衣裙,清風将裙擺如漣漪般帶起,裙角飛揚的同時也露出其中斑駁的血塊,仿佛春日中盛開的紅梅。
嬷嬷比呆住的桐心先一步反應過來,大驚失色的尖叫道:“快來人啊!娘子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