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新房子,沒人住過。
南樛說他這學期才轉學過來這個學校,應該也是這學期才搬到姚市的。
他原來學校和黎冰一樣也在省外,比黎冰還要遠。從西南飛到了東南來。
因為南樛媽媽工作的緣故,也因為這裡是他母親原本的故土。
我幫他拉開窗簾,光線透過玻璃紛至沓來,我偏頭問:“會不會不适應?”
“還好。這裡很美。”南樛說,“站在窗戶邊,可以看到公園的長廊涼亭,還有水杉秋楓。這裡是我以前沒見過的。”
“喜歡就好。”有人誇自己家我當然高興,“那會不會想家啊?”
南樛讓我坐下,“有時會有點思念吧。”
我也覺得,像外婆一樣誰都無法割舍從小成長的地方。
生于斯長于斯,不會遺忘。
南樛問我要喝什麼。
我問:“有可樂嗎?”
“我去買。”南樛說。
“不用麻煩。我喝水吧,茶也行。”
我其實沒正兒八經喝過幾次茶,除了過年那會兒會有茶輪到我手上,一年到頭還不一定見過幾次。
很快我得到了一杯熱茶,南樛描述西湖龍井不甜不澀,會有淡淡焦糊香。
我沒有喝出來。挺清香的,不苦。
在泡茶喝茶的時候,南樛已經将照片冊找出來給我看。他說,這些都是他爸爸留下來的。很多都是年輕時候照的。
這本照片裡大多都是風景。斑斓的天空,明淨的湖泊,聖潔的雪山,瘋狂的雨林。不止如此,還有飛翔的白鴿,雪地裡的狐狸,花間的蜜蜂。每一個攝影作品熱烈且自由,充滿生機與希望。
記錄這個世界震撼人心也平常可見的美。看這些照片,仿佛身處如夢如幻的,每一張邊上都會寫下日期和地名,有時也會留下一句話。
例如,在一個雅魯藏布大峽谷的旁邊,寫了一句“在輪回前這今生最後的洗禮”。
現實世界真的會有這些地方嗎?我也好想去看看。它們如同點燃我對這個世界更多的無窮無盡的熱情。恨人生苦短,為什麼不能現在就出去看世界。
南樛跟我講述照片裡的故事,我想在很久以前他的爸爸也是這麼跟他講的。
我聽得很認真,目光凝聚在每一張照片上,也留念很久才繼續看下去。
“父親以前是記者,去過很多地方。也很喜歡将這些畫面記錄下來。”
“就和你一樣。”我補充道。
“嗯。他以前是攝影專業的,後來去當了新聞記者。但攝影依舊是他畢生所愛。但與其說他喜歡拍照,我覺得他更愛這個世界。”
南樛又帶我進了一間房間,本來我還以為會是他自己的房間,後來我才知道是我錯了。
南樛打開燈,封閉的房間裡全是各種各樣的的照片。書架上滿滿的攝影集。
最驚心動魄的是,一面牆都是蝴蝶。
一百隻,還是一千隻。
我的呼吸好像停滞,和蝴蝶一樣停住最美麗的時候。
在陽光下、在暴雨裡,在大遷徙中,在腐屍上。宛如人間流亡的詩歌,絢爛但悲劇。
南樛順着我的目光,小聲說:“雅各泰說,‘所有的蝴蝶都是失落的火焰’。而保存的火焰方式僅在四四方方的框架上。”
這一刻,仿佛靈魂振動,我好像明白“瞬間便是永恒”。
我不想露出悲傷的表情,但蝴蝶的感染力實在太強,“火焰保存在照片裡。那你爸爸呢?”
安靜片刻,南樛說:“爸爸不是個喜歡自拍的人,他沒有定格在某個一瞬間,這些都是他存在的軌迹。”
“所有,最終一切都會歸位。”
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對話。
生命總是殘忍又溫柔。
而一個小小的靈魂總有辦法延續下來。
這何嘗不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