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二爺!”應天分号掌櫃拍響房門,語氣中帶着焦急,好像再不開口,下一秒眉毛都要燎掉半根。
秤星見事出有因,趕在胡仲山煩躁起來之前,到門外來招呼掌櫃,順便把身後的門帶上:“掌櫃的,二爺忙得一塌,現在真的是一個頭有兩個大;您要不然等一合子,不要觸他黴頭哦?”
“個麼燕京分号掌櫃的書信送到這塊,再放出事,我們兩個都要喝西北風咯。”應天分号掌櫃擦了把汗珠,指着略微被汗洇濕邊緣的紙張:“燕京那邊出了很多‘鬼戶’,最近存存取取的,特别可疑,寫信通知了九江總号,現在每個地區的管事都下發了通知,讓我們盯一盯這件事的發展,如果發現‘鬼戶’的勢頭擴張,要及時通報九江,才好集中盤查。”
“秤星,茶。”胡仲山頭都沒擡,一手往旁邊摸着,什麼都沒有有,略感意外。不張望還好,一張望,發現秤星影子都沒了。
這不像是秤星的風格。
胡仲山走到門邊,把門突然從裡面一開,便看到應天分号掌櫃和秤星,正一起琢磨那疊文書山的字。
“是邸報嗎?寫的什麼,我看看。”胡仲山拿來一端詳,才發現不是邸報,而是印着三葉印章的内部通知信件。
所謂“鬼戶”,便是大批嶄新的戶頭,由看似平平無奇的普通商戶或是個人在三葉注冊開啟,用來存錢取錢用的賬戶。
一般的錢莊,根本就不會在意自己服務的對象是誰;畢竟在能維持運營的前提下,隻要有錢流動,就有從中賺取利差的機會。
然而三葉作為本朝體量最大的錢莊,維持日常運營早就不再是首當其沖的挑戰。
如今的三葉,端的是樹大招風。若是這塊招牌被不法之人利用,作為營私舞弊、違法犯罪的渠道,那将來吃了官司,三葉也會負擔失察之罪,被連帶着關門閉戶,涉事人員锒铛入獄。
幾個月前勾結藩商妄圖違法侵吞财産的金輪錢莊,樹倒猢狲散,便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
為了防止這些情況,三葉無論是對商戶還是對個人,在存取款項的時候,都設置了特定的篩查數額,也注重收集和采集一些基本的主顧信息,檢視一些基本的文書憑證,以防張冠李戴,有主顧心懷鬼胎,使用了别人的身份憑證,幹些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勾當。
“送信的人是九江來的?”胡仲山将文書折成四分之一大小,塞進袖中的暗袋裡:“已經回去了嗎?”
“還不曾回去,剛給了茶錢,說老爺有口信帶給二爺,讓二爺回九江一趟,速速上路,不得延誤。”應天分号掌櫃拿大拇指向身後指了指。
秤星會意,知道胡老爺的命令,上下無不遵從,便乖巧地回身進了書房,把胡仲山剛才看過的材料、做的筆記都收拾起來,裝箱搬上錢莊的馬車。
取出随身的印鑒,哈了哈氣,胡仲山找了張空白的信紙,随手寫了幾筆後草草按上:“勞煩掌櫃的替我去探事司告個假,三葉出事的話,報案還是要報到探事司,不如由我從源頭遏制住了,省得将來勞動指揮使和親事官大人們。”
掌櫃的依言頓首,轉身就往探事司前去。胡仲山望着他的背影,驚歎這老兒竟然可以跑得這樣快。
一路颠簸,馬兒盡揀着最近的路程,也不顧坡上坡下,山路陡峭。似乎幾回睜眼閉眼間,胡仲山已經回到了家中,眼前不是爹娘和大哥的身影,還能是誰?
“二弟,你怎麼這般粗糙了,往日從不見你這般胡子拉碴的樣子。”胡伯山抓着胡仲山的胳膊,拍了拍二弟的背:“喲,應天府吃得不怎麼樣嗎,都瘦了。”
“明明是我愛民如子,我這是累的!”胡仲山伸拳趁着胡伯山不注意,往他臉邊揚過去,被胡伯山往後一仰,躲了個幹淨,不禁贊歎:“哥,你這太極拳練得出神入化啊,爹在家沒少揍你吧?”
“你們哥兩個,這麼大了還鬧……仲山,快給娘好好看看,娘想死你了!”胡夫人一開始隻是在大門口的台階上遠遠地站着,一看見胡仲山下車,便想要沖過來親近兒子。
誰知她才走了一步,便身邊的嬷嬷扯着衣角提醒:“夫人小心身子!琴姐兒還不穩呢。”
胡仲山看嬷嬷緊張兮兮的樣子,寸步不離的,隻怕是自己想錯了,對着胡老爺使了一個詢問的眼色,拿手指了指胡夫人的肚子。
胡老爺笑着伸手攬過二兒子的背:“你娘說了,觀音托夢,再過幾個月你就要添個妹妹了……”
“娘有那麼多首飾,她一個人戴不過來,多一個人跟她一起賞玩,挺不錯!”胡仲山剛說完,便拿手拍了拍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