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今天,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
粗略地講完米糧置換計劃的前因後果,胡老爺試了試胡伯山桌上的茶壺外緣,還是熱乎的,便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
一股玫瑰香氣愈發濃郁地湧了出來。先前胡老爺還以為隻是女子脂粉氣,現在看看胡伯山還沒喝幹淨的茶杯子裡剩餘的色澤,才知道這小子已經喝這玩意有些時候了。
猶豫一番,胡老爺還是沒有喝下去。
要是回去口吐芬芳,被胡夫人多心猜疑,要麼讓她為胡伯山這個舉動震驚,要麼讓她覺得自己趁着她身懷有孕,去沾惹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得不償失。
晦氣,這事鬧得。
還是渴死老爹算完。
“二弟做這個打算,也不算是出格;畢竟古來有錢莊兩頭押寶的故事,二弟身為探事,還不至于做出這種喪德逐利的行為。不過二弟的擔憂,有一個解決的辦法。”胡伯山拿起茶具,打了一個比方:“爹,你想,一般咱們買茶具,是不是買一套茶壺,送幾個杯子?”
“沒錯啊,沒有茶壺,怎麼泡茶喝?”胡老爺覺得這乍聽起來,是句廢話。
“那如果我們換過來,賣茶杯呢?”胡伯山把幾個杯子推到前面,把茶壺反身藏到後面。
“買杯子送壺?”胡老爺伸了伸脖子,一時之間沒跟上這個節奏。
“對,古代人說,買椟還珠,是諷刺人家不識貨;但是我們偏偏‘買椟送珠’。如果一個人買的是一樣東西,但送的是大米,你說會怎麼樣?”胡伯山端起一個茶杯,把茶壺湊到一起。
“如果買的人多的話,會推高那個東西的價格。”胡老爺點了點茶杯:“可這樣如果成了氣候,大米的價格不還是上不去嗎?畢竟這樣就沒有人會去米莊買大米了啊。”
“爹,你再看看這個合同裡的行文。上面說的是米行的挂牌價,沒說是市場的平均行銷價格啊。也就是說,米行通過什麼渠道去賣大米,這個米糧置換協議上沒有限定,隻說是第三方米行的挂牌價;至于米行怎麼通過米糧盈利,那是米行的事情,和瓦剌有什麼關系,和咱們三葉又有什麼關系呢?”胡伯山擡了擡下巴,抿嘴笑起來。
行商坐賈最得意之時,便是着文字上的遊戲和巧妙。
“你是說,隻要這三個月内挂牌價能高枕無憂,三葉可以協助大勝用其他方式分銷米糧,反正隻要盈利分成得當,哪怕大勝根本就沒有人來采買,大勝也不需要降價處理?”胡老爺現在算是聽明白了,跟着胡伯山笑了起來:“誰會願意趟這個渾水,自家好好的東西不賣,捆綁着大米銷售啊?米糧最怕受潮,吃壞了肚子還有人命官司。你啊……虧你想得出來。”
“爹,你可别錯怪我,這主意,二弟早就想出來了,都在書信裡藏着呢。你看……”胡伯山指了指那行字。
胡老爺定睛一看,鹽商運輸,王卦先。
略一皺眉,胡老爺确認自己的思路:“你是說,米鹽混運?”
“不錯,二弟的意思,估計是想借助鹽商團隊,用現地廉價的工人把米收上來,然後随着鹽商販售的路徑,以米糧混運的方式,四散各地。爹您想,米怕潮怕發黴,那什麼方法最防潮防黴呢,可不就是腌鹹菜的嘛。腌鹹菜放鹽,就是為了把水分都榨出來,不叫黴菌惦記。米鹽各自包上,夾層混運,張羅着賣的時候就說,買鹽送大米,還省了鄉親們跑腿費事,不是嗎?”胡伯山把空茶杯子疊起來,眼看着變成一座小山。
“那這到底是辛苦了王老闆,還是辛苦了許家?這裡頭的銀錢,怎麼分?”胡老爺決意考考這個異想天開的兒子。他還無法想象這件事情的實際操作可能,暫時想用盈利方面的考量,來分散一下自己有限的注意力。
“這件事不能讓大勝的人明目張膽地做,不然容易引起瓦剌人的猜忌;隻能請王老闆多費心,那人工和路費,肯定是大勝交付王老闆;但是王老闆的鹽,尋常人家一時也買不了多少,畢竟人得吃飯,不能光吃鹽,所以普通人對米糧的需求,在米糧店高牌價讓人望而卻步的時候,會促使他們積極尋求替代的購買渠道,也就間接增長了王老闆旗下鹽的銷量,所以從這個角度,王老闆倒是應該把鹽的銷售盈利,分一些給大勝才是。”胡伯山說完,靜靜等候胡老爺的評判。
胡老爺不置可否。
沒有否定,其實也就代表還有肯定的機會。
“你這兩天跑一趟玉山,跟許家商量商量,看看他們的口風和意思。至于需要挂高牌價需要的消息,請他們放心,邸報是小事。”胡老爺大手一揮。
“這個容易,隻是兒子獨自去玉山期間,家裡人無人照料,兒子是怕肖氏……”胡伯山不敢貿然提及她的名字。
“你娘那邊正缺個陪着散心逛花園子的,你走這兩天,就讓她去伺候幾天湯藥。免得她一個人在後宅晃悠,惹出什麼事非來。”胡老爺知道胡伯山的顧慮,就幫他一并處理了。
“那兒子這就去收拾行裝。”胡伯山松了口氣。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
何況這個肖氏,一點也不醜。
胡伯山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引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