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鴿飛入胡仲山的院子,一大早便從燕京分号掌櫃處,向應天傳來的完成任務的好消息。
梁霞這老頭子,果然還是失算了。
他自己是個權傾朝野的大太監,什麼樂子沒有享過?
況且梁霞入宮之前是個學正,也是娶妻生子的,本該過着常人日子。
那些替他和瓦剌做代理人、辦髒事的這些半吊子管事,可不是太監。
夜夜笙歌半個月,量是誰,都敵不住三葉這般豪爽的攻勢。
據燕京分号管事轉告,一位與瓦剌最為親厚的代理甚至口出狂言,說既然英宗不願意送總兵這個兒媳,不妨等瓦剌橫掃中原後,以“江山”為聘,看英宗如何處置。
乍一聽此言,胡仲山幾乎氣急攻心。
好一個,“江山為聘”!
從别人手中奪走毀滅的東西,還能有臉拿來作為要挾對方服從自己的條件。
真真當我朝血性男兒,都死絕了不成?
與此同時,在燕京皇宮内。
從錦衣衛口中聽到同樣一番對話的英宗朱祁鎮,氣得案角都要拍斷。
和瓦剌代理人們糾纏不清的三葉,操弄本朝商事,從中牟利,尤為可惡。
正要發作,突然有衆臣觐見,帶來兵部急報:瓦剌總兵也先兵分四路,從遼東,甘州,宣府和大同,同時南下進攻!
而大同參将不敵也先率軍,已然戰死!
“怎麼可能?”朱祁鎮一時根本來不及考慮如何處置三葉,急吼吼地奔到沙盤面前。
大同失守,就代表也先的軍隊,不出三日,就能直達燕京。
一陣思索,眼下可用之将領,無非石亨、朱冕和大同本地的守軍。
梁霞在邊上不住地煽風點火:“皇上若是親臨陣前,必是威風八面,管保讓那瓦剌賊子,魂飛魄散!”
迎戰瓦剌,就代表英宗朱祁鎮會路過梁霞的老家。若是能讓天子親臨自己的本家,那可比多少金銀和封诰來得有體面,有尊貴!
群臣好說歹說,這才将朱祁鎮想要自領披挂的念頭遏制住。
又是這些,“君為國本”的車轱辘話。
“帶上火器,加上驸馬,各領一萬精兵,務必堵住瓦剌的門路!”朱祁鎮發出不甘之餘妥協的嘶吼,頃刻之間,傳遍宮闱。
應聲傳令下去的梁霞,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三葉錢莊,不是要跟瓦剌作對嗎?
雕蟲小技一般的米糧置換協議,算什麼東西。
若是一國之君葬身陣前,朝堂風雲變色,隻怕天上下糧食雨,都緩解不了民衆焦慮的心情。
到那時候,錢莊也好,皇宮也罷,都會成為洩憤的标的。
隻需要稍微調轉一下風向,讓民衆商戶們踏破門檻去擠兌現款,三葉再多手段,也會立刻玩兒完。
而梁霞隻需要坐收漁利——隻要他把握着那枚傳國玉玺,控制朱祁鎮,和控制也先,哪有那麼多分别?
和那群朝臣擦肩而過的瞬間,梁霞步下生風,腰杆子也從朱祁鎮面前的半躬,變成了挺拔的儀态。
論你是什麼公侯伯子爵位,不過是鐘鳴鼎食的廢物;誰能料想,那曆經四朝的大同鎮守太監,早就成為了梁霞自己的親信,唯自己馬首是瞻。
現在梁霞要他給瓦剌輸送火器和軍備,他焉敢不從?
這個鎮守太監仗着自己是山西本地人,跟随朱棣親征過,在當地魚肉鄉裡,橫行霸道,參奏的折子這些年多如牛毛,卻被梁霞不動聲色地按壓了下來。
留他這老狗的命,便是需要咬人的時候,能踢一踢他的屁股。
“皇帝,你還不醒悟嗎?再不去應天,國将不國。須要留存龍脈,守住玉玺,才可絕地反擊,死而後生!”群臣剛剛離去,太後便腳不沾地地緊跟了來。
朱祁鎮好容易按捺下,自己想要效法先祖禦駕親征的心情,眼見太後又來勸說退讓,不禁愈發叛逆。
深宮老婦,又來羅皂。
什麼退守應天,簡直奇恥大辱!
“娘娘既然如此惜命,不如先行南下應天;反正淮王府裡有娘娘的故舊,多年未見,隻怕甚是想念。”朱祁鎮故意将話題引導到淮王身上,就是為了把太後趕緊氣走。
“你……你簡直忤逆不孝!”太後指尖如刀,直直地點向朱祁鎮的面門。
稍微在宮闱中厮混過些年頭的宮人,大抵都聽說過這件事。
本朝為免外戚專政,婚姻嫁娶最不看重門第。
縱是平民,也有締結皇親的可能。
太後便是當年淮王代為主持考試時,點選上南榜的孫監生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