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下朝的朱祁钰，面色凝重。

如今的成王……不，準确地說是監國藩王朱祁钰，早已經不在燕京文廟附近的成王府居住了。

自從朱祁鎮陷落敵陣之後，朱祁钰奉太後懿旨，連夜攜家帶口，住進了紫禁城，隻留一些殘餘舊部還住在成王府。

而瓦剌此番送來的勒索信裡，獅子大開口：一要，就是數十萬兩白銀。

六部來回拉鋸推脫，總說湊不出這麼多錢來，叫苦不疊。

朱祁钰幾乎是哀求着，甯可賣掉自己的封地，甚至自己的王府，都立誓一定要把這筆贖金籌出來。

可封地和王府，如何說賣就賣？

愁眉不展間，太後和自己的皇後大嫂，居然走進大殿，當着衆臣的面，先後把自己的鳳冠钗環，全都卸了下來！

縱然這些珍貴的首飾都是赤金，也遠遠不及數十萬兩的數目。

朱祁钰掂量着那些金絲累鳳，翠玉珠钗，心如亂麻。

早先已經去私庫看過了，裡面除了些古舊玩意，和一些散碎錢之外，并沒有能立刻拿出去變賣的東西。

真是不敢相信，世世代代大明君主祖傳的私庫，居然已經空虛至此。

“臣願預支今年的俸祿，救皇上回朝！”

“臣也願意！”

“臣也願意！”

幾位老臣雖然知道是杯水車薪，但仍然想出一分力。

“萬萬不可。各位已經為了皇兄的安危，殚精竭慮，身子若有什麼差池，本王可不能看着你們連配服藥的錢都沒有！”朱祁钰知道，此時苛待大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到底，現在誰還有錢？

成王宣布退朝，急匆匆地趕往偏殿。

乾清宮是朱祁鎮的地方，連大嫂錢皇後都還住在匹配的坤甯宮，此時若是直接住進去，有傷國體。

鹽商有錢。

但鹽商消息靈敏，腳力快。

先前朱祁蓮就打聽出來，官員和鹽商一起勾結着把家産往外運，隻求一個平平安安、永享昌榮的落腳點。

去倭國的，去朝鮮的，去安南的，不計其數……關鍵時刻，民力和國力，民财和國财，本就為一體。

若以刀兵對平民強奪強賣，與盜賊何異？

民怨沸騰之際，必将全境烽煙四起，屆時内憂外患，大明必亡。

難不成，需要跟商家借貸？

眼下有此等籌措和借貸能力的商戶，全國隻有一家。

“傳三葉的人來，要快。”

傳話的内侍飛跑着出去，幾乎撞翻了迎面而來的人。

燕京分号的掌櫃正在酒樓招待主顧，忽然得到急召，撂下酒杯，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便抹了抹嘴，匆匆被架進宮去。

“王爺，您的意思，在下再明白不過了。隻是三葉如今有寶鈔回收項目在側，每月需得向存入寶鈔的主顧們返利百分之二，因此現在三葉大筆賬上的現錢，都已經用作回購寶鈔，分發利息之用；眼下三葉，實在湊不出錢來。”燕京分号掌櫃如實回答，這本就是三葉内部統一口徑的結果。

朝廷沒有做出以大局為重的調控計劃，這才逼得民間的錢莊商号，代行貨币收緊的職責。

朱祁钰品了品這言下之意，三葉并非不願出借現銀子，而是趁機想跟朝廷談條件。

“三葉用心良苦。”朱祁钰挑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盡量避免自己聽起來、咬牙切齒：“現在皇上身陷敵營，乃是第一要事；不如三葉先把這利息存銀，借給本王一用，等皇上回朝，朝廷自然會跟三葉商量好兌換比例，盡數用接下來幾年的全國稅收，從三葉手上把寶鈔，兌回來。”

朱祁钰暗想，這一次兌回來的寶鈔，一定要限制發行數量了。

最好跟特定的等值物品做好挂鈎，不能再讓這些商戶鑽了空子。

“王爺通透至此，在下佩服之至。

既然在商言商，王爺不妨先提個價格，讓在下傳信去九江，給咱們三葉當家的商量一回，做個見證。”燕京分号掌櫃在燕京跟京官交際多年，最知道這話不說死，必有後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