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三清扶着胡仲山的胳膊站定,擡頭時,額角蹭到了他下巴的胡茬。
雖有一瞬間的刺痛,但她的注意力,不由得集中在胡仲山一别數月未見的臉龐上。
胡茬雕刻了他的臉型,相對初到應天時,他每日片須不染的幹淨模樣,此時的胡仲山,似乎成熟也成長了許多。
“這等機密事,如何在大街上說得。”胡仲山迅速觀察了一下探事司院落,周圍并無閑雜人等,旁邊的耳房也空着,便索性帶着遊三清一起進入,關上了門。
“怎麼又……拉扯我。”遊三清努力想甩開胡仲山的手,手腕上使不出力,隻得被他牢牢地禁锢。
“又?原來每次,你都記得。”胡仲山用牙齒将遊三清手中的信箋叼出,另一手攬向她的後腰:“身上緊得很,這一路來,沒少騎馬?”
“不要你管。”遊三清被胡仲山的手在後背揉動,惹得心中一陣怪異,連忙從他右胳膊下方鑽了出去,直跳到幾步外,扶正自己的發髻:“你……你自己看。”
又來這招。
當年她的簪子,就是這麼掉下來,被自己撿了去。
“如今征兵的事,也要三葉相助了?”胡仲山閱讀完畢,挑了挑眉:“讓我猜猜,這糧食是讓城防、備斡軍和運糧軍自己沿途取用,可這募兵的銀錢,是讓三葉幫忙調度?”
“我不懂銀錢上的事,你是知道的。上面說了,三葉有什麼點子,盡管跟戶部提。非常之時,非常之策。王爺……皇上不是那等拘泥的人。”遊三清叫慣了成王為王爺,此時改口,還有些不習慣,差點成了大不敬。
“我自然有主意,但還得等兩天,說不定事半功倍呢。”遊三清氣定神閑地坐下,伸手在自己旁邊的錦墊上拍了拍。
這順手的動作,倒像是胡仲山在自己卧房裡喚貓。
往常多多看了這個手勢,不論多遠,她都會“喵喵”地直沖過來,貼着胡仲山安安靜靜地躺好。
沒想到,此時遊三清是真的累了,一坐到胡仲山身邊,眼皮就開始垂墜。
聽胡仲山慢慢解釋計劃,遊三清不知不覺,懵懵懂懂地就睡了過去,腦袋斜斜地耷拉在左肩膀上。
胡仲山也不知是着了什麼魔,将遊三清的身子扶到自己腿上,以膝蓋為枕頭,好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一邊聽着她睡夢中的呼吸,一邊伸手到她後腰,替她按摩着緊繃的肌肉。
“原不用這麼急,一切都安排好了。”胡仲山用遊三清聽不見的聲響,在心底低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邊傳來輕輕的敲聲:“二爺,秤星能進來嗎?”
胡仲山不忍移動,更不忍開口,隻怕驚醒了遊三清。
猶豫的片刻,秤星已經輕輕地推門進來,正巧是應天分号掌櫃和秤星在門口,往内探視。
三人目光相對之時,秤星驚得連忙一把捂住了旁邊,應天分号掌櫃的嘴。
胡仲山則大而化之地将手搭在遊三清的腰上,另一手取了自己的折扇,給她扇涼。
秤星看胡仲山這幅不遮不掩的樣子,心底大約有了主意,便對胡仲山點頭躬身地使了眼色,跟掌櫃的一起關門,倒退着離去。
走出好幾十步,秤星才把手移開,看着掌櫃的大口地呼氣:“混賬,你這是做甚,差點憋死個人了。”
“掌櫃的,秤星不也是怕您大呼小叫的,壞了二爺的事嗎……”秤星一臉委屈。
成人之美的事情他大體是知道的,隻是胡仲山往常去金陵台之類的地方,也不會當着秤星的面怎麼樣,今天算是第一次。
“你才見過幾天事哩……”應天分号掌櫃本想拿自己跟主顧在花天酒地的場所,親眼目睹的經曆,教育秤星一番,又想起秤星是胡伯山親點的重點培養人才,決意不拿那些生意場上的污糟事,過早地荼毒了他,便守住了舌頭。
“掌櫃的說的是,是秤星無禮了……隻是那睡在二爺膝頭上的姑娘,竟是跟咱們二爺一起來應天的遊探事呢。”秤星若有所思。
來到應天這大半年,秤星從來沒聽說過胡老爺和胡夫人,為任何生意之外的事情來念叨過胡仲山。
難不成二老開明至此,已經将這人生大事,交給胡仲山自己做主了嗎?
“閉緊你的嘴。”應天分号掌櫃最是老道,剛才秤星隻顧着觀看美人卧像的時候,掌櫃的已經拿眼把屋子掃了一遍,那明黃的信箋也被他收入眼底:“這兩天隻怕二爺不方便,不如把王老闆那邊‘米鹽混運’的最新動向,拿稿紙細細寫來,總結成報告,遞上去。二爺什麼時候得空,什麼時候看。也給九江胡家抄送一份。”說着,拿手指頭在秤星腦門上彈了彈。
這孩子,看了一眼二人室内旖旎春光,就走了神,傻了似的。
“九江總号那邊,不是南直隸分号管事負責通報的嗎?”秤星摸了摸額角,被那一記提醒打得頭疼。
“傻孩子,當然是報備給老爺夫人,暗示說二爺有公事要處理啊。萬一這段日子花銷大,賬房上要使錢,還不得備着些,免得讓人笑話。”應天分号掌櫃捋了捋胡須,點撥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