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道理。”胡仲山清了清嗓子：“募兵的事，皇上可還有别的吩咐？”

“自然沒有，全憑應天兵部處理。隻要盡快把人湊齊了就行。”遊三清搖了搖頭：“往昔參軍者寡，大多是擔心從此戶籍入了軍籍，将來世世代代都跟打仗行軍脫不了幹系。‘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所以募兵，就是為了鼓勵更多人看在銀錢的面子上，相信從軍也會有好的待遇，不至于白白地送命，還耽誤了自家後人。”

“那你覺得，此次募兵的難點，除了戶籍上的擔憂，還有什麼？”胡仲山覺得她的考量不無道理。

“另一個，便是三葉的專攻；糧食自領，但薪酬未定。二爺先前收到指揮使安排的海防探查任務，不會不知道，現在軍曹裡大有虧空，很多現有的将士，都無法确定，自己凱旋歸來，或是僥幸生存，回家以後，是否還真的能領到軍饷，甚至是撫恤。”遊三清繼續推斷。

“異地交付。”胡仲山簡明扼要地歸納成四個字。

這也是他長久以來，觀察胡家生意做派得出的心得。

正是因為三葉在全國都有分号，主顧們才能憑着自己在本地的賬戶憑證，到外地的三葉去存取銀兩，支取利息。

三葉能做到的事情，朝廷沒道理做不到。

“如果兵部能在三葉開一個戶頭，把士兵們改領的軍饷和撫恤，全都存進去，讓他們的家人用憑證在自己老家就能支取，那這些軍士，才能真正無後顧之憂，為國領命；而不是四散奔逃，變成居無定所的流民，閑來生事。”

是這個道理。

今上希望三葉能處理清楚的事情，聽起來輕而易舉，甚至已經有三葉現有主顧們操作系統的雛形。

但此次募兵，标的是數十萬人。

也就是說，三葉需要雇傭額外的賬房，掌櫃，管事，去層層為這些軍士建檔，開戶，審批，調度。

這些費用和人力，難道都由三葉自行承擔嗎？

眼下朝廷虛空，根本掏不出這筆錢來。

三葉也不是菩薩，不會白白墊付這巨額的成本，隻為求朱祁钰的一片歡心。

事實上，若是這件事朱祁钰無法處理，三葉甯可再去提前押寶下一位君主，也絕不會任憑現在這個朝廷，把自己的元氣都消耗殆盡。

“得先把運營的費用，挖出來。”胡仲山看了一眼挂在牆上的，蠟燭圖。

現在距離和瓦剌的米糧置換協議清算之日，還有三日。

“皇上等不了，太上皇也等不了。”遊三清一想到朱祁鎮可能現在就在瓦剌受辱，自己作為肩負千鈞的傳信者，自覺汗顔。

“三日後，這筆錢會自動落到我們袋子裡。現在瞎忙活，隻會讓事情變複雜。”胡仲山揭下蠟燭圖，輕輕摳了摳那空白的三日之期。

“我能做些什麼嗎？”遊三清湊近一步，看着那黑白相間的條形圖案，一路走高，也不知胡仲山臉上的表情是陰是晴。

胡仲山轉頭看了看她領口的沾染的塵土：“我不敢說，我怕輕薄你，又要挨打。”

“隻要是公事，你說就行了，别賣關子。”遊三清梗着脖子，她不喜歡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

“給我做個見證；就用你在燕京用過的那招。”胡仲山比劃着自己面中區域，讓遊三清想起自己用蜜蠟喬裝的樣子。

“在哪裡？”遊三清迅速盤算了一下需要哪些道具，三天内置辦齊全，應該還來得及。

“煙雨樓。有瓦剌人要來，要不是知道他們喜歡你這路數的，我也不會找你應急。”胡仲山知道自己在吹牛。現在這個時局，連金陵台的邱娘子都盡量閉門不出，能找一個願意送死的說書藝人，非得要好好破費一筆才行：“你别誤會，許家的人也要來。我們三方早按了手印子，現在為求公正，也得三方認了這個結局。”

“知道了，你盡管放心，我就裝作跟你們完全不認識。”遊三清拍了拍胸脯，滿口答應。

胡仲山主動開了門，讓她自行去後院休息。

此事，原本不需要一個多餘的人在旁邊觀看。

但胡仲山心裡莫名地感到一陣憂慮，好像有人在暗處，虎視眈眈，心含怨恨地在窺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