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兩人自然是發現了。莫烨抱着臂，調笑道：“喲，小兔精？你的美夢成功了嗎？”

說完，他又自問自答般，“看你們這麼輕松的樣子，妖族應該沒事了吧。”

“已經沒事了，”姬綏幫他解決了疑惑，“這縷神識維持不了太久，你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盡管面對的是追随自己，侍奉自己多年的老夥計的最後一縷将要消散的神識，姬綏仍然是以一種漠然的，平和的态度，仿佛沒有什麼事情可以激起他大的情緒。

“啧，不是應該你對我說些什麼嗎？”莫烨抱臂，挑釁道。

沈歲晚扶額，這家夥還真是如一如終地讓人想揍啊。

看在一個已死之人的份上，姬綏頓了頓，回答道：“一個問題，你，是否有想過成為妖族的新主。”

他的表情很淡，仿佛隻是一個疑問，但這句話卻是一擊直中莫烨的内心，将他剖開在三個人面前。

莫烨聳了聳肩，斟酌措辭，說了一大段話：“啊，的确有想過幹脆謀權篡位算了。”他捂住眼睛，回想起自己從前幼稚的想法，感到好笑，“我在思考以你這樣保守，哦不，軟弱的性格，何時才能帶領妖族走出青兎山啊。不過，我後來又想了想，不是每個人族都是敗類，不是每個妖族都是良善之人，管理這些事情實在麻煩，還是把爛攤子交給你這個家夥吧。”

朦胧胧的煙霧開始逐漸從莫烨的腳底消失，如一陣快要消散的火花。

沈歲晚在一旁聽着聽着，走了神。

這點自然沒逃過莫烨的注意，眼底浮現惡劣的情緒，也沒放過一邊的沈歲晚，“和那個弱小的人族一樣，兩個同情心泛濫的家夥。”

突然被扯，沈歲晚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道：“我看起來很弱的樣子嗎？！”

她睜大的眼睛實在是像極了生氣的兔子，惹人喜愛。

莫烨忍俊不禁地點點頭，笑出了聲。

時間在這樣歡快的氣氛下悄然流逝，而消散的霧氣不會停下，莫烨也注意到自己的情況，在消散在脖頸時，伴着笑意說了句“幫我跟簡子說一聲，謝謝她，包容我一直以來的頑劣脾性”。

再見了，妖族的妖王殿下，以及我所追随的信仰。

一滴水滴悄然落地，在地上濺起啪嗒的水聲，而莫烨的身影從此徹底消散人間。

……

青兎山的一片桃花林内。

在桃花林中央的那顆蒼天巨樹下，簡子背着莫烨的屍體，如約來至。

她和莫烨在這棵樹下約定過，兩個人中誰先死，另個人就幫這個人收屍，屍身埋在這顆桃花樹下，要是兩個人一起死了，那就當做共死，同眠于同片天地下。

馥郁的花香彌漫在這片樹林，遍地是掉落的花瓣，遍枝頭是盛開的桃花，宛若一片世外的桃源。

簡子将屍體半倚靠桃花樹上，擡頭望向樹枝上挂落的飄揚的紅布。那是當時約定時，莫烨非要拉着她挂上去的，為的是作為一種标記——紅布正下方的土地裡，是他們屍首埋葬的地方。

簡子撥開茂密的細草，挖開嚴實的泥土，手裡一頓。

挖開的洞中，赫然埋着兩壇上好的桃花釀。

一時間恍了神，她抿了抿唇，蔥白的手指抱住酒壇，拿出那兩壇酒釀。

而在酒釀的下面，還藏着一隻貝殼，這種貝殼是用來留音的，但因為内存少，音質模糊很早就被淘汰了，是上幾百年的産物。

簡子拿出那隻貝殼，埋藏在地上幾十年的聲音終于出世。

剛一碰上殼身，貝殼便傳來了熟悉而遙遠的留聲：

“冷面蛇，如果聽到了這段聲音，那也許就代表着我的離開，也不知道你聽到我的聲音是該難過呢，還是生氣呢，哈哈，我都能想象到那個畫面。知道你喜歡喝酒，特意準備給你的，别太想我了哦~你的夥伴，莫烨。”

“哔”的一聲，如同弦斷，敲打在簡子砰砰直跳的心髒上。

積攢的情緒爆發，如雨一般的淚水嘩嘩直下，她死死捏緊貝殼，發紅的雙眼狠狠盯着那具再也不會睜開眼的屍體。

“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