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姑娘怎麼說睡就睡?
他瞧見她汗濕成一團一團的頭發和眼底淡淡的淤青,想起今天應是實戰演練課。難得由素來嚴厲的蕭長老的徒弟特訓,對待劍修和體修就更是苛刻。從早練到晚,中途不得休息,連如廁也不行,對未築基弟子來說未免有些過于嚴苛。
他揉揉鐘玙的腦袋,簡單地施了一個清潔術,手心白光一現,鐘玙黏膩了整天的身體變得清爽舒涼。季明知把她抱回屋,在微弱燭火下瞥見她的睡顔。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海邊見到的那些唱歌美豔鲛人。
簡直是莫名其妙,季明知認為師妹和她們完全不一樣。那些鲛人憂愁又媚惑地望向自己,唱出空靈缥缈的歌聲,帶着淡淡的哀傷,引誘旅人前行。
而師妹……
她有雙靈動漂亮的鹿眼,給人單純無害的錯覺。大部分時候她的欲望是直白的淺顯的,可以一眼看透。偶爾的某瞬間,她的眼神甚至能和老師一樣淡然超脫。
不過好可愛,比她們要可愛多了。季明知拂袖熄了蠟燭,鐘玙也還未築基,所以無法抵禦山間寒氣。他給她蓋好棉被,在黑暗中悄聲說道:“師妹,待到明年生辰我帶你下山逛集市玩吧。”
話音剛落,鐘玙詐死般驚醒,強撐着睜開眼睛回道:“一言為定。”
然後又砰地倒下。
季明知:“……”
季明知不放心地沉默好一會兒,最終決定留下個符咒防止她半夜摔下床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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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玙的夢很雜亂,像是被打翻調色闆的油畫盤,淩亂、随意又虛幻。
沉沉浮浮的夢境中,季明知被五花大綁在自己面前。他的手被銀鍊困住,半身浸在水中,身上大大小小傷口無數,眼圈泛着紅絲,渾身都濕漉漉的。
“師妹,别怕。”順着傷口,血絲在水中散開,他疼得聲音都在顫抖,卻隻說出這樣一句沒有意義的話。
她真不明白,明明是他的傷口,為什麼要讓她不要害怕。
然後她吻着他的眼睛,故意弄亂他的長發,随意地伸手插入他的發中,吻着吻着慢慢下移到他那失血濕潤的唇。
真軟。
季明知身體劇烈顫抖着,像是不知所措。
鐘玙想,他大概是已經心死吧。既不掙紮也不反抗,漸漸地,也停止了顫抖,順從地任由自己親他。
“師妹,你還記得我是誰嗎?”季明知在她情丨欲纏綿的深吻中小心翼翼問道。
他的聲音那麼輕,像是一根落在心上的羽毛。
當季明知三個字猛然出現在她腦中時,鐘玙忽然被點醒。
這是在哪裡?我為什麼要綁着季明知去啃他的嘴??
就算…就算她真的對季明知有那麼一點不清不白的心思,也不至于将同門師兄五花大綁地給強取豪奪了吧?!
大概是她情緒波動過于劇烈,暧昧又色情的場面一變,下一秒她就拿着一把通體漆黑的劍似乎想插進季明知的心口。季明知看起來要碎掉了,他的眼淚落在劍脊上,卻仍然對她說那句話,語氣竟然像是縱容:“師妹,别怕。”
鐘玙還沒有從“我竟然在像啃豬蹄一樣啃季明知的嘴巴”裡恢複過來,忽然又陷入一種極其傷心的情緒中,很傷心很傷心,摧心剖肝地疼痛,仿佛比自己死了還要難受。
她握劍的動作僵硬着,淚水卻不斷湧出,胸口劇烈地起伏,好像連心都要哭出來。
——師兄!
鐘玙猛地坐起來,差點滾下床,又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回去。她懵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昨天季明知回來了。
還好是噩夢。
她打開自己的芥子袋,看到一堆油紙包和一顆渾圓的藍色妖丹,滿意地點點頭。
他真的回來了。
鐘玙很快又回憶起那個奇怪的救贖系統——一個看起來并不太禮貌的系統,她壓根不想完成它那些所謂的任務。
如果要威脅她這個怨氣沖天的打工人去救贖别人,她甯願選擇先去死一死,反正也不知道下一個世界會是哪裡。
但它說季明知的結局是俘于魔界,一劍穿心。
滿嘴謊言的騙子。鐘玙漫不經心地想。
她的師兄季明知,十歲築基,十五歲未經門派比試便被直接收入掌門門下。在符修一道上,他天賦異禀,驚才絕豔,是這一幹弟子中最受掌門厚愛的大師兄。季明知平時為人更是無可挑剔。尊師重道,恪守門規,行為舉止,端正守禮。衆所周知,他與馮塵是這一代宗門青年中當之無愧的絕世雙驕。
如果這樣的一個人都被魔界輕而易舉地給嘎了,這世上大概就沒有人能阻止魔界的入侵,人間大抵也不複存在。
橫豎都是死,那還掙紮計較個什麼勁呢?
“唉—”鐘玙皺起眉頭忽然想,不對,一本合格的小說,尤其是這種有什麼仙家道門的修真小說,總應該有一個拯救黎民于水火的主角們。那些自帶好運的主角究竟在哪個犄角旮旯裡當縮頭烏龜,怎麼世界末日還要季明知一個人扛着?
可惜昨天那個詐騙的被禁言了,不然還能充分發揮一下自己無處施展的反詐騙意識。鐘玙抱着被子又翻了個身——不管了不管了,未來生死又如何,能過好當下已經是自己的極限了。
她仔細端詳那枚發着瑩瑩藍光的妖丹,譬如現在,顯然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