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山崖上,赫然出現一雙滿是塵土的手,指尖關節處附着一層厚繭,令這雙手的主人不至于被粗糙的岩石磨破皮。
“他丫的死破山,修得這麼高幹什麼?!”鐘玙抹了把臉,感覺又吃了不少灰,連忙呸呸呸。
說實在的,清鹇派裡面的建築布局對練氣期的弟子實在是太不友好了。其他地方還好,連鹇澗這個清鹇派最高的破山洞竟然還設置個結界不許使用符咒攀爬。
禦劍飛行了不起嗎?天天飛來飛去也不怕撞劍。
這裡位處清鹇派的最高峰,擡眼便是附滿青苔的石門,門前鎮着一尊誅魔劍石像,鐘玙挑了挑眉,一雙星熠閃閃的眼眸忽地亮了起來。
好吧,的确了不起。
迄今為止,她在清鹇派已經練壞了三百二十八把木劍。好在清鹇派對内門弟子一向大氣,能讓季明知有能力锲而不舍地對她進行定時投喂,否則她大概真的會成為第一個被餓死在派内的弟子。
一想到自己馬上可以擁有一把屬于自己的靈劍,如果以後築基了每天還可以踩着去上課,她就忍不住嘴角上翹。
鐘玙緊緊攥着那枚妖丹,小心翼翼地放進門中凹槽處。石門頓時發出嘎吱嘎吱的破舊聲音,門上灰塵簌簌而下,鐘玙在巨大的石門面前顯得渺小而又柔弱,眼眸裡卻滿是勢在必得。
随着最後吱呀一聲。
門開了。
五花八門的劍橫七豎八地躺在石洞裡,裡面像是剛剛打完仗的現場一樣混亂。鐘玙就那樣勢在必得的姿勢停了好一會兒——
結果她也成了一把矗在門口的劍。
麻蛋,這怎麼和季明知說的不太一樣?
季明知很早的時候來過這裡,那時的他用一枚下品妖丹打開了石門,因為是下品妖丹,所以當時隻有一把劍飛了過來。
可偏偏就是這把劍,一下就讓季明知成為全派焦點人物。
為安劍。
門口那個誅魔劍的原型,據說那可是清鹇派初代掌門的佩劍,數百年來從再未擇主。
它不許他挑選裡面的任何一把劍,季明知也就無法帶走裡面的任何一把劍。要知道,他原本隻是想選把能禦劍飛行的花瓶佩劍,竟然連這樣小小的需求也不能滿足,欺人太甚。
不過也可能是為安劍看出季明知并沒有使劍的資質。
世人都知道清鹇派有個傳奇少年季明知,雖出類拔萃,才智無雙。但天生腕部經脈郁結,手上無法使力,連劍都握不穩,最多使出三分劍氣,注定做不成劍修。
聞劍閣的蕭何生長老常長籲短歎,吹胡子瞪眼睛,恨其天妒英才,眼睜睜看着這個根骨奇佳的孩子被那群符修老兒搶走。後來無人提起,也就被人淡忘了,甚至一度有謠言說季明知其實暗修劍道,劍術大成。
對此,與季明知相處數年的鐘玙表示,那确實是個謠言——季明知連提着油紙包都要在下面用靈力墊托。
事實上,當年季明知一無所獲地離開鹇澗,一氣之下研究發明出十裡之内最短消耗的傳送符。
這絕妙的傳送符借助地勢差産生的能量在山履不平之地也能傳送自如,方便了無數像鐘玙一樣未築基的弟子們,被評為當年清鹇派最實用符咒之一。
言歸正傳,鐘玙站在那群懶洋洋的劍中間,環顧周旁,四顧茫然。原因無他,這裡的劍私生活實在是太亂,幾乎沒有一把乖乖待在自己原本的劍鞘裡。有的借石壁縫隙曬太陽,有的在天上亂塗亂畫些抽象的圖案。大家各忙各的,主打一個亂中有序。
不知道為什麼,有種自己進了修真劍靈養老院錯覺。
她深吸一口氣——這些不修邊幅、擺爛躺平的劍真是夠了,看得她差點強迫症犯了。
她撸起袖子,開始清理這些劍。從最外層開始,一把把拭灰,擺正,立直,插回劍鞘。
大部分劍靈看到是自己本派弟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裝死。偶爾有振動不滿的,鐘玙順手給它幾個耳刮子,趁它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塞回了它該待的地方。
鐘玙力氣不小,下手放劍的力氣就更重了,懷着某股怨氣似的,叮鈴铛啷乒乒乓乓響個沒完沒了。
劍靈們一緻認為,這竟然是拿着上品妖丹來給它們打掃衛生的可憐笨蛋。
她越清越裡,不小心碰倒了一把銀白的細劍。那把劍像是剛剛醒的樣子,甚至在她手中歡快地打了個滾。
很合手,鐘玙握着它狠狠插回一個劍鞘。
可能是插錯了石鞘,細劍詭異頓了一下,忽然一顫一顫地抖動起來,又跑出來跟在鐘玙後面。
鐘玙:?
鐘玙:别這樣。這年頭,劍也搞碰瓷這套嗎?
做劍的也不必這麼劍吧?
鐘玙不理它,自顧自地歸位擺放。
有幾把劍似乎看中了鐘玙這锲而不舍的精神,隻是還沒飛到她面前,就被這把秀秀氣氣的細劍攔下,用劍氣威逼着回去。
鐘玙扭頭皺着眉頭看了它一眼,那把劍立馬躺在地上攤平自己,裝作一副它被打了的蔫了吧唧樣子。
鐘玙:……
完了,還是把綠茶劍。
潔身自重一點,你這樣很掉價的知道嗎?
最後的最後,鐘玙才發現那柄安安靜靜、唯一安分地待在自己劍鞘中的誅魔劍。
它的劍身附着密密麻麻的誅魔紋,刻出複雜的紅色驅魔符紋路。劍柄質感如玉,劍身修長,卻能削鐵如泥,逢山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