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小老頭的鬥志又燃起來了。他老神在在地摸了兩下下巴,把那幅精巧的畫放在桌上,說道:“這樣吧,下個月開始,你不用按時給我交作業了。”
池清宥心裡咯噔一下,心道不會吧,就聽王定業接着說:“知道你高中學業緊張,也自律,就不讓你每個月交這種東西了。以後都交自由主題。基礎功你自己練,心裡有點數。至于交什麼,什麼時候交,就看你想畫什麼,什麼時候畫喽。”
“老師,您這不是為難我嗎,”池清宥歎了口氣,“我要一直畫不出來,那您就不要我當學生了嗎?”
“你這小子,還沒開始就打退堂鼓,一點熱血都沒有,”王定業罵道,“我就不相信了,你這麼大個人,自己喜歡什麼都不知道?形式都沒定,想畫啥畫啥,有什麼好害怕的。不知道喜歡什麼就去想,現在就去。”
最後,王定業還是把那罐冰可樂塞給他,嘟嘟囔囔地把他趕走了。
池清宥說不過他,哭笑不得地拎着罐可樂往回走。他可看見了,那冰箱裡藏了一打可樂呢,回頭蔣老師回來,他一定告狀報仇。
隻是這作業......難啊。
王定業說小孩兒這麼會沒有喜歡的東西,可池清宥實在說不出自己喜歡什麼。他會學習,會畫畫,會打羽毛球,還會其他的一些技能,都不讨厭,但要說特别喜歡嗎?似乎也沒有。有些是池佩安排去學的,有些是偶然接觸以後了解一點的,但他好像對每樣都一視同仁,不會給任何一項特殊的偏愛。
要說前十八年有什麼難忘的回憶呢,也能想起挺多回憶,但都不難忘。有時候憶往昔,池清宥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知道那是自己的記憶,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既不共情,也不評判,翻過了就過了,一晃他就十八歲了。
說真的,池清宥承認,他幾乎所有事情都是由池佩來決定的。池佩是個控制欲相當強的人,但她也是個好母親,他不願意讓她失望。他總是想,反正自己暫時也沒有特别想做的事,就先聽她的吧,别讓她難過。
因此,有時候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因為池佩他才成了這樣,還是他原本就會是這樣,這樣無趣又空洞。
那罐冰可樂在體溫的影響下已經逐漸不再冰涼,和周圍的溫度融為一體。池清宥扣開拉環,含了一大口可樂,感受着氣泡在嘴裡炸開的刺痛。
他看着周圍過路的行人,思索着他們都在忙忙碌碌地找什麼。
那個端着電腦,穿着精緻的女人,匆匆忙忙走向地鐵站,眉飛色舞地講着電話,語速快得像機關槍,突突突個不停。那邊突然大笑的幾個中學生,不好好穿校服,外套系在腰間,看起來像是隔壁初中,每個人都拿着手機,刻意變換了發型,頂着幼稚的面龐卻極力裝出一副大人樣,可愛又好笑。
還有更多,更多的人從四面八方湧來,又如潮水般散去,來往于自己的目的地,努力地穿梭在城市中,為自己的生活打上一個又一個的标記。
不知不覺,可樂罐都空了。池清宥把罐子捏扁,扔進手邊的垃圾桶,一步一步地踩着地磚的格子朝前走。
就這麼慢慢悠悠地晃回學校,甚至還順便吃了個飯以後,天都黑下來了。池清宥回到宿舍,摸出鑰匙想開門,發現門沒鎖,便推門進去,可裡面卻是黑着燈的。
他有點兒看不清,不确定姜钰到底在不在,小聲叫了一聲也沒人應,隻好摁亮了燈。
室内驟然亮了,刺得他眯了一下眼。池清宥這才看見,姜钰床上被子下有個鼓包,大概是困了在睡覺。可他覺得有點兒奇怪,那鼓包看起來不像是姜钰的體型,他那麼大一人,縮着也不該是這個大小。
池清宥警惕起來,他連書包都沒放下就挪着步子靠近,那人完全縮在被子裡沒露出半點身體。池清宥在桌上随手拿了根尺子,輕輕挑開一個角。
一雙毛茸茸的黃色耳朵率先從被窩裡彈出來,緊接着是一個乖巧閉着眼睡覺的狗腦袋。
一隻狗?!池清宥被意外吓得手抖了一下,強行壓下滿心的疑惑,輕輕把被子徹底掀開。
真的是一隻狗,背上是土黃色,肚皮是白的,四仰八叉地在姜钰的床上睡覺。
這狗怎麼進來的?它在這兒睡覺,姜钰呢?所以到底為什麼,會有一隻狗出現在學生宿舍裡??
池清宥解答不了腦子裡的這些問題,他隻知道因為他掀了被子,這隻狗被驚醒了,一骨碌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