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池清宥白天沒吃的藥都成了蹭蹭上漲的溫度。回來的路上買了溫度計,姜钰塞進他腋下一量,39度。
“這麼高?!”姜钰着急地拔高了音量,“要不還是去醫院挂水吧。”
他自己幾乎沒生過什麼病,隻見過别的小孩兒天天吃藥。林川小時候就挺虛的,發燒很頻繁,基本上每次都得去醫院打針輸液才能好。
姜钰倒了杯熱水,和藥一起遞給坐在床邊的池清宥,憂心後悔道:“怎麼這麼嚴重呢?現在難受嗎?臉上的傷還沒好,又感冒了。昨天不該讓你淋雨的。”
“你好啰嗦,”池清宥靠在爬梯邊上,笑着吐槽他,“沒那麼嚴重,我沒什麼感覺。”
也許是生病讓他不願意想太多,這會兒想到什麼說什麼,懶得在意到底有沒有冒犯别人或者不得體。
很奇怪,他現在并沒有特别難受,隻是感覺整個人都很熱,在冒熱氣,還有點困,睜不開眼睛。池清宥接過藥,直接一把倒進嘴裡,又灌了一口水,咕咚一下全咽了。
姜钰皺眉看他把藥吃了,不放心地追問:“真的不去醫院嗎?”
“不去,我要睡覺了。”池清宥抗拒地往床上一倒,蒙上被子不動了。
小時候一生病,池佩就把他往醫院送,她自己又沒時間陪着,就找護工看着他。池清宥一想起醫院就想到白花花的牆壁,難聞的消毒水味兒,和陌生冷漠的護工。好煩。
姜钰看了一會兒床上的鼓包,蹲下輕輕拍了拍,輕聲道:“安心睡吧,我會看着你的。”
池清宥實在太困了,頭沾枕頭就陷進了夢裡,壓根沒聽清姜钰說了什麼。夢裡到了南極,冰天雪地,什麼都看不清。他穿着單薄的外套,冷得四肢僵硬,但前面有一大群企鵝叽叽喳喳的,讓他有種強烈的想看清的欲望。
但是企鵝原來是這麼叫的嗎?池清宥也不清楚,他隻知道自己艱難地挪了兩步,那群企鵝好像注意到了他,一起撲騰着肥碩的身子朝他這邊跑過來。霎時間,他就被企鵝淹沒了,入目隻有白花花的肚皮,又擠又熱,他喘不上氣來,又動不了。
池清宥求生欲上來,奮力掙紮了幾下,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隻有半尺左右的距離,連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正閉着眼睛輕緩地呼吸着。
池清宥腦子還不太清醒,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姜钰躺在自己身邊。
半夜姜钰一直沒去睡覺,隔一會兒就過來摸一下池清宥的額頭,怕他再燒起來。好在最後溫度總算是降下來了,隻是他一直攥着被角夢呓着冷。姜钰擔心,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便直接爬上了床,隔着被子摟住了池清宥,額抵着額,輕輕拍着後背安撫。
姜钰把被子掖了個密不透風,他又火力旺盛,很快池清宥就不再瑟縮了。隻是他哄着哄着,自己也困了,跟着睡了個昏天黑地。
池清宥微微擡頭,看到他死死壓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明白了那群壓死人的企鵝是哪兒來的。
這會兒天色還暗着,不知道幾點窗外又下起了雨,噼裡啪啦地打在陽台的玻璃窗上,宿舍年久失修的窗戶輕輕地晃動着,把外面的冷風全從縫隙裡放了進來。
姜钰是真的暖和,這種天氣,還跟個小火爐一樣散發着熱氣。
捂了一晚上的汗,池清宥額前的碎發都濕了,黏糊糊地粘在臉上,敏感地感受到了微風的存在。他睡了一夜好覺,現在沒什麼睡意,便借着一點點夜光,觀察起了姜钰的臉。
姜钰的頭發好像又長長了,他似乎很不樂意剪頭發,經常到學校要求的死線才不情不願地自己拿一把剪刀胡亂剪幾下。眼睛像小狗,圓眼睛,看起來沒什麼攻擊性,閉着眼倒是看着沒那麼乖了。對了,他本來也很喜歡狗,氣場相近所以相互吸引?
還跟小狗一樣容易被激怒,剛開學就跟舍友打架,義氣大發替他出頭。這人不知道是不會講話還是怎樣,整天跟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不是喜歡就是想你,發個牢騷就半夜做月餅,屁颠屁颠地跑過來找人,又想離得近又要擁抱,問就說是朋友,到底什麼朋友才能做到這種程度?
池清宥越想越生悶氣,他是沒什麼朋友,但他知道這樣不正常,這早就超過了普通朋友的限度。他不是沒見過正常朋友是怎麼相處的,姜钰跟陳楚年,跟鄭正那群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沒這麼粘人,隻有對他才這樣,他不傻。
他不是不懂,隻是不想拒絕,如果可以,他就會誠實地說他喜歡姜钰這樣。
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池清宥在心裡小聲問,可不可以不要再撒謊,我已經知道了,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答案?
姜钰還在睡夢裡,自然聽不到,也看不到。
池清宥沉默地聽着雨水白噪音,輕輕拽開被子搭在姜钰身上,蜷縮着往他身邊靠了靠,阖上了眼。
至少就一次,至少就給姜钰一次機會,也給他自己一次機會,證明這件事。
姜钰喜歡他這件事。
池清宥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雨早就停了,宿舍裡光線正好,身邊的位置空着,摸被褥是涼的。
走了嗎?他坐起來,發呆地望着地闆,還有點恍惚。
走這麼急,是有什麼事嗎?池清宥撈過床頭的手機,看時間都十一點多了。他随意地抓了兩把淩亂的頭發,打開微信看姜钰有沒有發什麼消息。
可惜姜钰并沒有發消息來解釋自己為什麼一大早走了,隻有池佩發消息問他昨晚怎麼沒回家。
池清宥撥了個電話過去,池佩立馬接了。
“宥宥,還在學校嗎?”
“嗯,在宿舍。”池清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