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九歲的時候，公寓裡搬來了新住戶。

住進老瑪麗屋子裡的是一個男孩，他叫約翰，不是本地人，考上了哥譚大學才打算在這附近找一個不算昂貴的公寓住下。

400刀，不包水電，平時要幫忙修剪草坪。我把地下室鑰匙交給他，那裡放着管理公寓的一些雜物，我沒請清潔工，整個公寓的修理維善都是我一個人。

400刀，不包水電，修剪草坪。他樂呵呵地笑着重複一遍，隻穿了條牛仔褲，古銅色皮膚的健壯青年抱着瓦楞紙箱在花園穿行，幾條街外酒吧的女孩們都會特地繞到這裡來看他。

他一定是大學炙手可熱的明星。我看了一眼栅欄外穿着靓麗的女孩們忍不住推測。後來事實也證明了，他确實是一位相當出色的人。

你不去上學嗎，馬雷？後來我們熟悉了，他才發現我竟然比他還小上一歲。亮藍色的眼睛瞪大了看着我。我聽說了以前的事情……我很抱歉，不過如果你對學校感興趣，可以來找我。

真稀奇，一個兄弟會成員居然會說出學習兩個字。我打趣他，他專業成績好，就連體育成績也很不錯，靠那身腱子肉和俊臉得到了不少喜愛，再加上他讨喜的性格，在大學很難不受歡迎。

那是大家的刻闆印象。他的語氣裡帶着些委屈，将手中的水管扔到一邊去。我們相熟後他就承包了公寓樓下小花園澆水的任務，為我省了不少心思。我可不是那種隻懂玩樂，不知努力的大學生，不過……認真的，你真的不想看看大學長什麼樣？看起來有大學夢的隻有我一個人。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似乎是在為我這樣的年紀而感到惋惜，我突然萌生了一種他在憐憫我的錯覺。

然後我揍了他一頓，把他按在草坪裡，看着他藍色的眼睛依舊散發笑意。你想去上學，馬雷。他大笑，沒有因為自己滿是鼻血的臉生氣，擡手拍走牛仔褲上的草屑，然後伸手想揉我的腦袋，但我的個子實在是太高，最後不得已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問我有沒有什麼興趣愛好。

我想起了那天散落在地上的提琴碎片，它們現在應該浸泡在泥土裡等待着自然降解，想起了電梯外散落街道的霓虹燈。

我想學化學，我看着他驚訝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去，雖然我連元素周期表都還沒背會呢。

他沒有對我說任何喪氣話，第二天黃昏時分，我的房間門口用厚厚的紙箱堆滿了各種東西，一些高中的化學課本、還有一個帶着眼鏡的帥氣青年。

今天開始我來當你的老師。他推了推鼻尖的眼鏡，金屬架從他鼻梁上滑下來，我猜他從來沒有戴過眼鏡，一直不停的聳動眉間。

行了約翰，有這些書就夠了。我收下了那些課本，免了他這個月的水電錢，他強硬地擠進我的公寓，卻在進來後看着一塵不染的房間瞠目結舌。

你是甘地嗎，他驚歎，一個男生的房間能幹淨成這樣，如果不是我知道你住在這，我會以為這個房間沒人住過呢。

我沒什麼東西也沒什麼愛好，每天唯一的活動就是烘焙面包，把一部分拿去面包工坊賣掉，剩下的分給公寓房客和幾條街外的救助站。

至于房間，我隻希望它保持着曾經的模樣，我媽是一個很愛幹淨的人，而現在，這種特質也遺傳給了我。

和你沒什麼關系，我嘟囔着把他叉出房間，學化學并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不過或許我真的應該找點什麼事情做。

約翰又邀請我去他的房間，老瑪麗的舊居，兩三年前我來過一次，那時候那個得理不饒人的老太太會和我媽聊天，順便投訴我的琴聲吵到她午休了。

後來她走了，她的家人沒來要她的遺産和屍骨，那些東西都白紙黑字的留給了我媽，最後交到我的手上。

我把她的房間換上了新牆紙，因為她總說哥譚的雨季太濕，牆紙都快發黴了。換上了新牆紙後，房子就租出去了，約翰看到房間的第一眼就打定主意要租下這裡。

我喜歡這個壁紙，他看着牆面上的向日葵花紋贊歎道，一般沒什麼男人會喜歡這個，我隻是想着老瑪麗會喜歡才換上的。

這樣看起來哥譚市裡還是能見到點陽光的。他打趣着将自己的行李一箱又一箱的搬進來，老瑪麗腿腳不便，住的樓層并不高，所以房間裡能照到太陽的地方更少了。

他把房間布置得和原來完全不一樣了，老瑪麗的生活痕迹一點兒都沒剩下，想到這些我有些難過，約翰并不知道這些，隻是熱情的邀請我進屋，給我展示他的電視和電腦，邀請我一起玩最新的主機遊戲。

我玩得很爛，爛到他在身邊唉聲歎氣很多次，我曾經一度想把手裡的手柄放下，又被他勸着拿了起來。

他沒想到我從小沒玩過任何遊戲，再一次提起我像苦行僧一般的生活。說真的，兄弟，你應該去看看這個世界，不能像一個NPC一樣每天重複着同一件事情。

那你呢，我反問，如果我是NPC，那麼你又算什麼？

和NPC互動的玩家？他笑着将手柄向前一推，控制的角色徑直從懸崖上跳了下去，遊戲界面停留在重生上。但我不會重生、也沒有特殊的使命，所以頂多算是個AI更智能的NPC。

你在罵我連AI都不如，我憤怒地将角色一同墜入懸崖，遊戲界面也留在了重生上，我不想玩遊戲了，他就拿出之前搬來的課本，一道題又一道題的給我講解。

我想去學校給你偷點實驗器材試試，他看着我對化學公式駕馭的如火純情，感歎着我在化學上的天賦異禀，不能讓你對着兒童化學實驗玩具研發諾貝爾獎。

我知道他在開玩笑，這些化學器材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給普通人家裡使用，隻不過他确實非常惋惜，一邊說着理論的巨人實踐的矮子，一邊拿着電話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他又一臉激動地跑了回來，眼中難掩喜悅。

我給你聯系了一位導師，他說想看看你。他晃了晃手機，校明星和兄弟會的價值被他發揮了個十成十。他第一次強硬而不由分說地拖着我去見了那位導師，哥譚大學的化學系教授，天知道他是怎麼聯系上的。

單從教授的表情來看，我沒給我的臨時老師丢臉，那位先生非常贊賞的問我有沒有繼續深入學習的想法，他說我在這門課程上一定可以學的很好。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有點恍惚，教授面前的試管架就像一扇電梯門橫在面前。我感覺到約翰的手肘拱了拱我的後腰，這才意識到我正在發呆。

我想繼續學下去。我說，那扇電梯門又慢慢打開了，教授隻是點了點頭，告訴我之後他會與我郵件聯系。

你要上大學了。約翰推了我一把，他似乎真的是打心底的為我感到高興，到時候記得給我減免房租。

你可以免費住進來。我聽見自己特别小聲的說了一句，但他沒聽見，一通電話喊走了他，似乎是兄弟會的什麼活動。

窗戶外的樹葉又一次落了下來，我踏入了大學校門，在哥譚大學的教室裡聽着教授的講座，再次看向窗外，才發現又已經度過了整整三年。

公寓的住客越來越多，房間漸漸被各式各樣的人填滿，有帶着女兒單獨住在這的母親，也有在韋恩集團上班的普通白領。但是我們打理的很好，沒有清潔工，約翰分擔了很大一部分工作，我需要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