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朱錦在一片迷霧中睜開眼,仿佛是貼合初秋的涼氣襲來,她好似到了月夜下的大漠,銀光瀉地。
疑惑之際,一個熟悉的背影從近處出現。
朱錦辨出是清甯的身影。
“清甯,這是哪?”
清甯轉過身來,看看這廣袤天地對她說:“這是北羯啊,是我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
朱錦放眼打量周遭,隻覺得無盡的荒蕪和寒涼,忍不住說:“你,你受苦了。”
“苦不苦的,都熬過來了。你看那兒,我當年就從那邊來,還看到了未打掃幹淨的戰場,真的很可怕。越走越荒涼,越走風沙越大。
我身邊的四個陪嫁侍女裡有兩個因為水土不服,沒撐到到王都,就地安葬時我讓她們朝着京城的方向。我再從此路經過歸朝時,已經找不到了,二十載風沙早已掩埋覆蓋。”
朱錦不知道該說什麼,再多的話也無力安慰眼前這個為國和親的女子。
“你都聽到了吧,沄兒不是北羯的血脈,是容玉徽的。或許更準确地說,是我借容玉徽生的。當初定下和親之後,我便想好了。”
“你…你和大哥,啊不,你和容相……”
清甯輕笑了一聲說:“我差點忘了,你也曾是他的弟媳。是,離開京城前一晚的送嫁宮宴上,我給他下了藥,與他行了周公之禮。當然,我也不能确保一定能懷上,但那已是我最後的機會。
上天憐我,竟讓我心想事成一次,還沒到北羯王都我就确定自己懷孕了,是他的。我又裝着柔弱,哄着拓跋鴻提前與我圓房,好能最快把這孩子安他頭上。眼前着要到日子生了,我又設計自己被他的寵妾沖撞裝作早産,一舉兩得,順帶解決了那寵妾。”
“可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好玩兒啊,阿錦,你不覺得很好玩嗎?北羯人及其看中長子,甚至為了培養長子不惜小小年紀就抱離生母身邊。更何況是我,一個上朝下嫁的公主,在他們眼裡絕不能親自撫養未來的王。那沒關系,抱走就抱走吧,拓跋鴻精心培育教導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親生的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甯在笑着笑着臉上漸漸爬上了幾分乖戾的神色,她看向大漠上方的那輪明月,月光浮在她臉上,半明半暗。
阿錦,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麼叫她了,以前她還小時,得先皇特許,常常往宮裡跑,先皇和後妃們都愛這麼叫她,清甯好像是這一輩裡唯一一個如此叫她的。
“還有啊,當年戰和之争,文官都支持和親,而其中聲量最大的就是容家,他當時剛剛入仕,也跟着他父親一道說公主享天下之榮華,就該為天下盡責,和武将吵得不可開交。那就他吧,你不知道,那夜過後,他醒來時又懼又氣卻不敢發怒的神情有多可笑。我跟他說,若事發,我就和父皇說是他強迫我的,他落荒而逃的樣子哪有如今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神采。”
“可是隻要你和他都不說,便沒有人知道,那拓跋沄是不是拓跋鴻的親生兒子都沒有區别啊。”
“是啊,你說的對,不說出來,就不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