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至尊冰冷肅殺的寝宮内,這幾日竟奇異地多了些鮮活的“人氣”。
裡面住着一個人,是一個被重重鎖鍊加身、手足具斷困在輪椅上的美人。
他美的驚心動魄,在仙界久了的仙娥就能知道,這人曾是仙界的至尊,曾失陷魔域,失了法力卻硬生生反殺魔尊裕醴,奪了魔界權柄,而後卷土回仙界血洗叛徒……卻被那浴火重生的天命之子裕醴打斷四肢、廢盡魔功,成了階下囚徒、掌中玩物。
本以為這就是結局,可前些時日一場驚天變故,這人竟與曾經的仇敵三人聯手反噬天命之子,結果失敗,失敗後,詭異失了憶、退了神智,成了眼下這副……惹人憐惜的模樣。
那絕色皮囊下可是絕對陰鸷的靈魂,可如今卻成了這樣一副純淨無垢的模樣,那雙曾睥睨三界、盛滿了算計狠毒的鳳眸,也真如孩童般的清澈與懵懂。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冰冷鎖鍊纏身,不解滿身傷痛從何而來,更不懂為何不允踏出宮門一步。
但他心思簡單,性情“開朗”,仙娥天醫們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哭不鬧,省心得讓人心頭發軟。
面對這張不谙世事、全然信賴的純真面孔,縱使知曉他過往滔天血債,仙娥天醫們也難抑心頭喜愛。
“唔,姐姐做的糕點真好看,跟姐姐的人一樣好看,阿良想吃,要姐姐喂,啊——”
養傷的人坐在輪椅上,仰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笑得眉眼彎彎,朝着一名俏麗的仙娥張開紅潤的唇,那仙娥紅着臉給人喂下糕點,笑容都帶了一絲羞澀:“你這麼小,哪懂什麼好看呀?”
“阿良懂!”他鼓着腮幫子,認真地點着頭,眼神亮晶晶的,“姐姐就是好看!”
仙娥被他逗得捂嘴輕笑。
突然周遭氣氛凝住,一股無形的寒流瞬間席卷殿宇,仙娥慘白了一張臉,忙放下糕點行禮。
蕭良眼微閃,眼睫幾不可察地微顫,迅速垂眸掩去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他深吸一口氣,再擡頭時,臉上已全然是純粹的喜悅與依賴。
“是裕醴哥哥~~~裕醴哥哥來了~~”
聲音清脆雀躍,帶着孩童特有的黏糊與親昵。
他不安分地想驅動輪椅迎上去,卻被重傷的手腳阻礙,一個趔趄,眼看着要栽倒在地,眼前一道陰影打下,身子栽倒在了一個寬厚的懷裡。
蕭良下意識地攥緊來人的衣襟,仰起一張驚魂未定的、惹人憐愛的小臉,鳳眼裡氤氲着水汽:“嗚……吓死阿良了,裕醴哥哥~~”
“……” 裕醴的身體有一瞬的僵硬,喉結微動,深不見底的黑眸裡翻湧着極其複雜的情緒——懷疑、審視、一絲被依賴的無措、還有更深沉的、無法言說的東西。
他最終隻是沉默地、帶着點粗暴地将人拎起,按回輪椅,推着那單薄身影徑直入了内殿。
“裕醴哥哥?”蕭良的聲音帶着不解的困惑,在空曠的殿内回蕩。
沒有回應。直到進入内殿,裕醴幾乎是有些煩躁地将人連同輪椅撇到一邊,自己在桌旁坐下,拿起酒壺便仰頭猛灌,動作又快又急,仿佛想用那辛辣的液體澆滅心頭的紛亂。
細微的、輪子滾動的聲音靠近。他知道是那人自己蹭過來了,但他沒有回頭。忽然,臉頰傳來一片溫熱柔軟的觸感。
裕醴渾身驟然僵住!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猛地轉臉,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清澈見底的眸子。
那人雙手撐着下巴,歪着頭看他,眼神純真得像初生的幼鹿:“裕醴哥哥心情好點了嗎?娘親以前告訴過阿良,親親能讓一個人心情好起來,裕醴哥哥别不開心啦。”
語氣裡是全然的天真與關切。
“……” 裕醴望着這張卸下所有心防、隻映着自己倒影的臉,喉頭發澀,竟一時失語。這幾日他日日來此,本意是想懲罰這一次又一次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毒蛇,可每一次,對着這雙全心全意信賴着自己的、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眼睛,那積壓的怒火和殺意,竟如同撞上無形屏障般寸寸消融,無論如何都狠不下心。
何其荒謬!
當年在魔界,這人神智記憶全在這時,除了利用,這人對他狠的不得了,恨不能除之而後快。如今失憶失智,反倒成了這副粘人又依賴的模樣。
裕醴曾笃定這是他的另一個圈套,可數日下來,不免也有些動搖。
隻是,他憑何這般依賴自己?這依賴從何而來?
他捏住那人精巧的下巴,強迫他擡起臉,指腹感受着細膩肌膚下微弱的脈搏。腦海中,天醫那日荒謬的話語不合時宜地再次浮現。
——記憶失去、神智倒退,他或許是遵從了本心,歡喜着主上,從而依賴。
——本心?你是說他殺了我一次,差點殺了我第二次,本心卻是想要親近本座?
彼時,天醫被他問得啞口無言,裕醴隻當那是無稽之談,将之碾碎在心底。
可此刻,那些被碾碎的粉末卻頑強地重新凝聚,字字灼心。
裕醴指節微微蜷緊,捏着下巴的手力道卻下意識輕了幾分。許久,他才聽到自己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帶着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壓抑:“一個親親……可不夠。”
話音未落,他已覆上那雙因驚訝而微張的、如花瓣般柔軟的唇,帶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将所有的混亂、不解與某種壓抑已久的渴望,盡數傾注于這個吻中。
一番纏綿,裕醴側躺在床上,撐着臉,看着睡的不安穩的人。
那人眉頭微蹙,眼角還挂着未幹的淚痕,是剛才被他刻意不加憐惜的索取弄疼了。裕醴伸出手指,指腹帶着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柔,緩緩擦去那冰涼的濕痕。
這是他神智退化後的“第一次”。在自己的強迫之下,懵懂如稚童的人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疼了就哭。
裕醴本意就是要他不好受,自然不會有多少憐香惜玉。
可……當真沒有嗎?裕醴眼中掠過一絲沉重的悲哀。那斷裂的四肢、被廢的魔功,在短短數日内便有如此顯著的恢複迹象……若非他每一次暴怒下的“懲罰”都本能地留了餘地,便是首席天醫,又豈能如此神速?
即使……即使被喂下了緻命的“爛三通”,他最終也……裕醴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胸中翻騰着對自己的厭棄——裕醴,你如何能這般不争氣!
一股暴戾再次湧上心頭。他擡手,修長有力的手指緩緩覆上那人纖細脆弱的脖頸,驟然收緊!
睡夢中的人呼吸一窒,立刻不安地掙紮起來,秀氣的眉頭痛苦地蹙緊,發出破碎的呓語,帶着極緻的恐懼: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柚其!”
——柚其?
裕醴瞳孔驟縮,手指的力道瞬間僵住!
——“柚其……不要殺我……”
怎麼回事?
明明是他殺了柚其,怎還會夢魇柚其殺他?
裕醴的心跳驟然失序。他抿緊薄唇,眼中寒光一閃,不再猶豫,指尖微動,一縷神識瞬間分離,悄無聲息地探入了蕭良混亂的夢境深處。
——“蕭良,仙界攻進來了,主上讓我帶你出去避一避。”
——“避難?是獻祭吧?”
——“你可真是你家主上的好兄弟。”
——“狗屁,主上萬能,這點傷于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主上厲害,就算沒有功法也能突破第九重,那隻是時間問題!”
他看見了他以為忠心耿耿的屬下、萬事以他為先的兄弟,瞞着他帶着他的手下圍攻了失去法力的蕭良,卻被蕭良反殺。
彌留之際,他聽到他的兄弟真切的話語。
無關他功法如何、身體如何、情感思緒如何,他認為的那憨厚的兄弟竟隻要他不顧一切舍棄所有的成為那三界之主。
明明他曾經表達過很多次,他并不想要那個位置,明明在那時,蕭良于他很重要。
這無異于背叛!
裕醴心神震蕩!神識如同被巨浪擊中,瞬間被粗暴地彈回本體!他臉色蓦地一白,胸口氣血翻湧,再看向榻上人時,眼神已然天翻地覆!
恰在此時,床上的人似乎被夢魇驚擾,長睫顫動,悠悠睜開了眼睛,眼神帶着初醒的迷茫。
四目相對,裕醴竟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幾乎是狼狽不堪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化作一道流光沖出寝殿,堪稱……落荒而逃!
這夢境到底是真是假,從未想過要調查當初事迹的人,第一次派了人去查當年的真相。
如今他為三界之主,要想知道什麼易如反掌。
消息傳回來的很快,跟蕭良夢中無異。
裕醴下了一趟人界,彼時的柚其重入輪回,投生成一名稚童,沒有前世記憶,也沒了夢境中那執念的樣子,裕醴隐身在他周遭,望着他愣怔了許久,終于明白他再也不可能任何一句關于“為何如此”的答案了。
況且得到了又能如何呢?
一切已經過去了……
裕醴喉結艱澀地滾動了一下,身影有些蕭索地消失在凡塵煙火之中。
回到仙界,那沉重的氛圍并未散去。
若是柚其存有背叛,那蕭良……
蕭良也并不無辜!
且,他現在明明神智退化記憶都沒了,為何能夢魇出這件事,又恰恰是這件事!
莫不真是圈套?裕醴抿唇。
天醫再次随着裕醴來到了蕭良的跟前。
意料之中的,裕醴得到了一個答案——那人的神智和記憶在慢慢恢複。
裕醴沒有多高興,他沉默地望向殿内的那人。他似乎心有所感,蓦然回首,對上裕醴的視線,立刻綻放出一個毫無保留的、純粹到極緻的笑容,用力地朝這邊揮了揮手。
那樣的笑容……即便是在魔界那段相對平和的日子裡,裕醴也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過……
——恭喜主上,按照這個速度,估計要不了多久,蕭良就會恢複,彼時,主上就能與他清算了。
——有讓他不能恢複的辦法嗎?
端坐着沉默的人突然出聲,打斷了天醫讨好的祝賀,天醫愕然擡頭,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裕醴幽深難辨、緊緊鎖住殿外那抹身影的目光,一時竟反應不過來——主上不是對于蕭良失憶很苦惱嗎?不是想要報複卻對着白紙一樣的人下不了手嗎?那恢複了難道不是正中下懷?為何……反而要阻止?
殿内空氣凝滞如冰。直到被裕醴那如同實質冰刃般的目光掃過,天醫才猛地一個激靈回神,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他慌忙躬身:“……有!有的!”
“那就讓他永遠沒法恢複。”
裕醴的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種深沉的絕望感。
天醫瞳孔劇震,連忙低頭領命。
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這位主上對這蕭良的心思,當真是複雜詭谲到了極點!
“限你一日。”
那冷淡的聲音再次傳來,天醫不敢耽擱,迅速收斂心神,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掏出了藥瓶,雙手奉上:“主上,下官這裡有現成的丹藥,名喚“忘憂散”。”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補充道:“此丹對身體無害。”
裕醴沒有伸手去接那玉瓶。他的目光始終膠着那被仙娥逗得咯咯直笑的身影上。他朝那邊招了招手。
那人立刻被仙娥推了過來。裕醴這才擡手,隔空一攝,藥瓶穩穩落入他掌心。他沒有解釋,隻是屈指一彈,藥瓶便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入了蕭良懷中。
“吃了它。”他的命令簡潔而冰冷。
蕭良手忙腳亂地接住玉瓶,捧在掌心好奇地翻看,清澈的眸子裡寫滿了疑惑。他擡起頭,用最純真的聲音問:“裕醴哥哥,這是什麼呀?”
聲音軟糯,帶着孩童特有的好奇,“是好吃的嗎?”
一如當初在天牢,面對那杯毒酒時的發問!
裕醴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堵住,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攥緊。那股熟悉的、讓他痛恨卻又無法抑制的心軟再次湧上。
他終究沒能維持住完全的冷酷,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滞澀,低聲道:“隻是‘忘憂散’,能讓你一直無恙的藥。”
蕭良眼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複雜,快得如同錯覺。他仰起天真的小臉,追問道:“一直無恙?阿良現在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呀?”
裕醴深深地凝視着他,那雙幽邃如寒潭的眸子,仿佛穿透了他此刻的僞裝,看向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
他的聲音低沉而缥缈,帶着一種近乎承諾的決絕:“隻要你永遠做‘阿良’,本座便保證你能永遠無恙,永遠如最初這般。”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重若千鈞,“本座……會護你。”
蕭良的心猛地一顫!握着玉瓶的手指瞬間收緊,光滑冰冷的瓶身硌着掌心。
這便是裕醴的選擇嗎?用藥物鎖住他的“癡傻”,将他永遠禁锢在“阿良”這個無害的軀殼裡,然後自欺欺人地讓時光倒流,回到那所謂的“最初”?
真是……天真又愚蠢!發生過的事,如同潑出去的水;變了的心境,如同碎掉的鏡子。如何能當一切從未發生?如何能回到最初?
一切,不過是強者編織的、一廂情願的美夢罷了。
“隻要你還是阿良……”
下巴傳來輕微的痛感,是裕醴見他遲遲不動,用指尖擡起了他的下颚,帶着無聲的催促。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翻湧着期待、不允拒絕的強硬,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蕭良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卻立刻換上最乖巧順從的表情,懵懂的眼眸裡是全然的信任:“阿良……聽不太明白。阿良就是阿良啊,什麼什麼叫隻要我還是阿良,不過……”
他揚起一個燦爛無邪的笑容,如同得到了最珍貴的糖果:“裕醴哥哥讓阿良做的事,阿良都會乖乖做的!”
裕醴,既然你願意自欺欺人,那本尊就陪你演這一場戲。
他扒開瓶塞,将藥丸全倒入了口中。
喉結滾動,似是将之咽了下去,但隻有蕭良自己知道,在擦嘴之時,他将藥丸悉數吐出。
裕醴親眼看着他将藥“咽下”,眼底深處那最後一絲緊繃的審視終于緩緩化開。捏着他下巴的手松開了,轉而有些生澀地、帶着試探意味,輕輕覆在了蕭良柔軟的發頂,不甚熟練地、帶着點笨拙地揉了揉。
“……乖。”
像是為了嘉獎這份“順從”,裕醴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他從懷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條嶄新的、用火蠶絲織成的紅色發帶,末端系着兩枚小巧玲珑、内嵌着養魂仙玉的金鈴铛。
發帶本身質地非凡,光華流轉,卻隐隐帶着些許不尋常的褶皺——顯然是被人貼身收藏、反複摩挲了許久。
裕醴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拂過蕭良如墨的青絲,動作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将那條嶄新的、卻已染上他體溫與氣息的發帶,仔細地系在了蕭良的發髻上。
金鈴铛垂落,随着動作發出清脆悅耳的叮鈴聲。
蕭良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自從淪為階下囚,他早已無心也無力顧及儀容。這條樣式與他從前最愛佩戴的那條極為相似的鈴铛發帶,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再使用的?他自己都未曾留意。
而裕醴,每一次出現都如同索命修羅,恨意滔天,他原以為對方根本不會在意自己身上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卻沒想到……他不僅注意到了,還将一條嶄新的、揣在懷中不知多久的發帶,在此刻送出……
指尖無意識地撫上那微涼的鈴铛,感受着其下養魂仙玉溫潤的氣息。蕭良緩緩垂下眼睫,濃密的羽睫如同蝶翼,恰好遮住了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逝的、極其細微的漣漪波動。
待他奪回這三界之主的位置,也不是不能給裕醴留一個寵妾的位置。
自這一日起,仙界少了一個被禁锢淩辱的前任仙尊,多了一個被新至尊裕醴捧在手心、百般呵護的美人“阿良”。
昔日冷寂的至尊寝宮,終于有了久違的、屬于“家”的“人氣”。
清脆如銀鈴的笑聲時常在殿中回蕩,編織出一曲看似歲月靜好的假象。
而在假象之下,則暗流洶湧
蕭良的腿傷,終于徹底痊愈了。他能重新自由行走跑跳了。
時機,也成熟了。
這段時日,他扮演“阿良”爐火純青。對裕醴極盡親近依賴之能事,言語甜膩,眼神孺慕,如同最粘人的幼獸。
而裕醴,也果然兌現了他的承諾。
隻要蕭良還是“阿良”,他便待之如珍似寶,溫柔呵護。
白日處理三界繁雜政務,入夜必定歸來,同食共寝,親密無間。
除了尚未正式昭告三界立其為道侶,實際生活已與道侶無異。
這正是蕭良苦心孤詣營造的局面——麻痹裕醴,換取最大的信任和自由空間。
借着這份“自由”,蕭良開始頻繁“外出”。他不再局限于寝宮庭院,而是在仙娥“陪同”下,在裕醴劃定的“安全區域”内活動。
他做的事情很“簡單”——做好事,積功德。
這絕非是蕭良心血來潮的良善回歸!而是他在僞裝潛伏期間,結合暗中翻閱的無數仙家典籍、上古秘聞,從裕醴那日益顯現的不尋常中,窺破了一個驚天秘密!
裕醴身上的“氣運之力”……并不穩固!
尤其是在他親手格殺了祁菱、蔣齊、林笙那三人之後,那氣運之力出現了松動!
他苦思冥想,結合無數線索,終于拼湊出關于這“氣運之力”的核心真相:
這所謂的“氣運”,并非僅僅眷顧“力量強大”者。它更代表一種世界本源所傾向的正向、積極、道德的洪流!它天然排斥、甚至厭惡一切與之相悖的負面、消極、缺德之事!
當承載它的“氣運之子”自身或其所為,沾染了過多它所“厭惡”的特性時,它就會變得不穩定,甚至……離他而去!
裕醴的氣運之力原本穩固的很,即便在那醜八怪阿狸的身上……
這并不意外,那醜八怪的生平,當初蕭良跟過他一段時間也知曉,天生殘缺,飽受欺淩,卻始終心懷善念,不怨不恨,甚至對需要幫助者伸出援手。這正是氣運最鐘愛的“聖子”模闆。
裕醴本人也是如此!當初魔界被仙界步步緊逼,他明明有餘力反擊甚至覆滅仙庭,卻選擇了隐忍退讓。在魔界時,他處置犯錯的手下,也多是仁德教化而非酷烈殺戮,将好好一個魔界治理得比仙界還要“光明正大”。
登臨三界至尊後,面對祁菱那三人,也不曾趕盡殺絕,直到後面忍無可忍。
這些仁義善舉,無形中彙聚成了龐大的、被天道認可的“功德”!
功德越高,天道垂青越厚,氣運之力便越是穩固、強盛!反之,殺戮過重、德行有虧,即使貴為至尊,氣運也會流失!
這也是當初氣運之力離開蕭良的原因……他當初可是‘聖子’的反面。
氣運之力離開了他,選擇了更受天道青睐的裕醴,氣運不徹底離體,裕醴便一直是天道垂青的“殺不死”之氣運之子!
如今,他得知氣運之力的秘密,自然就要奪回氣運之力。
他扮演“阿良”,以其純真無害的形象,在仙界各處行“善”,大的有利用一切救助仙人性命、巧妙的幫扶一些正道門派光輝,小的有如同扶起因醉酒而倒在路邊的仙侍,再有将被風暴吹落鳥巢的雛鳥送回……諸如此類……
件件符合天道“正向道德”的标準!這些善行,如涓涓細流,悄然彙聚成無形的“功德”,一點一滴地積攢着。
他并非真的要做什麼聖人。他所做的每一件“好事”,都是精心的算計。他需要的是:以“阿良”之名,行“僞善”之實,竊取天道眷顧的“功德”!
他要以這竊來的“功德”為引,撬動裕醴身上那搖搖欲墜的天命氣運!
但,未等他撬動,他便發覺裕醴身上的氣運之力開始穩固了。
彼時他才知道,他的功德再攢,裕醴更是,他本就良善,善舉滲透在生活方方面面,功德得來于他不要太容易。
以功德上勝他,壓根不可能。
好在,蕭良也沒想過真以積攢方面取勝,而是打算以‘減損’取勝。
功德能攢也能損。
減損功德最快、最烈的法子,莫過于……滅殺功德高深之輩!
祁菱、蔣齊、林笙三人,縱有百般不堪,其仙家身份與過往積累的善行所獲之功德,卻非虛妄。裕醴格殺三人,氣運不穩就是最好的證明。
要奪回氣運之力,不僅要提高自己的功德,還要減損裕醴的功德。
最快的辦法,便是逼他親手……大開殺戒!滅殺那些同樣身負高深功德的人、仙、乃至有望成仙的妖!
蕭良思忖這件事很久了,在心裡早就生出了一個周全的計劃。
蕭良深知裕醴并非蠢人,或許也隐約知曉氣運與德行的關聯。要讓他失控做出這等自毀長城之事,唯有在他被極端情緒——尤其是嫉妒與暴怒沖昏頭腦之時!
好在他這幅皮囊并非全無是處,實際上,自從裝‘純’以後,給他吸引了不少的‘桃花’,有男有女。
這些男男女女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功德。
隻要稍微示好,那些人就會迫不及待的上前。
而他身上被裕醴下了禁制,隻要有人碰他裕醴就能知道。
他如今是個神智退化的‘稚子’,自然什麼都‘不懂’……
蕭良有意刺激裕醴,所以都會掐着時間……
所以在裕醴趕來後,往往都能看見極具沖擊性的一幕。
——那人被某個男仙逼在牆角,衣衫淩亂,對方的手正意圖不軌地撫上他的臉頰或腰身……
——或者,他被一名大膽的女仙按在繁茂的仙樹枝桠間,紅唇正欲印上他因“驚吓”而微張的唇……
——更有甚者,被直接拖入某處偏殿,抵在榻上,外袍已被扯開一角……
“找死!!!”
暴怒的裕醴厲喝如九天驚雷!雙眼被冰冷的猩紅覆蓋!理智被徹底焚燒殆盡!哪裡還顧得上天道氣運、什麼功德業障!他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撕碎眼前膽敢染指他珍寶的蝼蟻!
仙力狂暴傾瀉!那些身帶清光、平日或許頗有善名的仙者,在至尊盛怒之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間被碾成齑粉!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蕭良則每每在此刻“恰到好處”地表現出極緻的恐懼,如同被猛獸吓壞的小鹿,瑟瑟發抖地撲進裕醴懷中,緊緊攥着裕醴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裕醴滿腔的暴戾殺意,在這脆弱的依戀和嗚咽聲中,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凝固。
他僵硬地收攏手臂,将人死死箍在懷裡,感受着懷中真實的顫抖,方才的殺意迅速被後怕和一種扭曲的占有欲取代。隻能一遍遍低吼,既是警告他人,更是說服自己:“本座會護着你!誰也休想碰你一根手指!”
他選擇性忽略了,每次他屠戮之後,那周身原本浩瀚穩固的金色氣運,便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一陣急促卻短暫的漣漪,光芒也似乎随之黯淡了一瞬。
然而,如此循環往複多次,裕醴身上的氣運之力,依舊如同磐石!那細微的波動很快便被其自身龐大的基數和他日常處理公務積累的細微功德所撫平。
蕭良暗自咬碎了銀牙,眼神深處掠過一絲焦躁與難以置信:狗日的裕醴,究竟積攢了多少功德!如此揮霍,竟還撼動不了?!
不成,得來波大的。
蕭良便盯上了一名剛成仙的青蛇,這青蛇原本是妖,而且修煉隻有五百年,卻可以升為仙,是身上功德驚人,彌補了他身上修為的不足。
他名叫青衣。
不過他不愧是功德高的蛇,無論蕭良頂着“阿良”的身份如何親近示好,或懵懂依賴,或天真爛漫,青衣始終保持着溫和有禮的距離。眼神清澈,舉止端方,毫無逾矩之心,隻把蕭良當作一個需要關心的、心智不全的朋友。滴水不漏!
一計不成,蕭良又生一計。
在與青衣相處時,狀似‘不小心’掉出了忘憂散的藥瓶,被青衣撿到。
青衣撿起藥瓶,作為一名曾在人間懸壺濟世的遊醫,刻在骨子裡的習慣讓他本能地以仙力探入瓶内感知。
藥性入微的瞬間,青衣溫和的面容驟然凝固!他猛地擡頭看向蕭良,眼神裡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忘憂散……
而此刻,蕭良已伸出手,臉上帶着孩童般的慶幸和一絲依賴般的寶貝,小心地将藥瓶從他手中拿了回去:“還好,沒事沒事。” 說着,還下意識地拍了拍胸口,仿佛失而複得。
青衣看着他那渾然不覺、還視若珍寶的模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聲音艱澀,帶着試探:“阿良……這藥……?”
蕭良回頭,眼神純淨得不染塵埃,語氣理所當然:“啊,這是裕醴哥哥給我的,叫我每天都要吃,說吃了這個……”
他微微歪頭,似乎在努力回憶裕醴的話,然後綻放一個純粹的笑容,“……說吃了這個,我才永遠是裕醴哥哥的阿良呀。”
“!!!”
青衣心中的驚濤駭浪幾乎要将他淹沒!雖然知曉蕭良神智有缺,但這颠三倒四的話,結合這“忘憂散”的藥性,一個可怕至極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
忘憂散能讓人失憶、神智退化!
阿良恰好失憶、神智退化!
裕醴仙尊勒令阿良每日服用此藥,并聲稱這是讓他維持“阿良”身份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