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雞叫頭遍的時候,李牧羊就摸黑起了床。竈房裡飄出淡淡的柴火味,母親楊馨正蹲在竈台前添柴,鐵鍋裡咕嘟咕嘟熬着小米糊糊,這些都從自家小地窖起出來給自家私下添營養的。妹妹團團裹在襁褓裡,睡得小臉紅撲撲的,父親李東國靠在門框上磨一把生鏽的鐮刀,刀刃蹭着磨石發出“嚓嚓”的響動。大将軍公雞蹲在父親腳邊,時不時的蹭蹭父親的褲角,這時父親就會輕輕笑笑,有時會摸一下它的腦門。
“爹,我今兒進山一趟。”李牧羊蹲下身系緊鞋帶,順手把牆角捆好的麻繩和竹簍背到肩上。李東國沒擡頭,手裡的動作頓了頓:“野豬洞那頭……小心着點。”這話說得含糊,父子倆心裡都明白,所謂的“打兔子”不過是個幌子。隊裡秋收剛結束,公糧要交上去的數目讓劉長元隊長有些發愁,李牧羊惦記着山洞頂上那塊澆過靈水的半畝田,想趁着入冬前收一茬紅薯。
母親端了碗熱糊糊過來,碗沿還缺了個口:“趁熱喝,路上帶着幹糧。”李牧羊接過碗,瞥見母親手背上的有些裂開了,他低頭猛灌一口,燙得喉嚨發緊,心裡卻盤算着能不能在進山時獵到隻狗獾,那玩意熬出來的油比城裡買的雪花膏都好使。
剛要從山道裡往山進,晨霧裡晃出個人影。劉海洋縮着脖子蹲在石墩上,手裡攥着半截烤紅薯,見他過來咧嘴一笑:“牧羊,帶上我呗?”李牧羊腳步沒停:“隊裡今天不是要翻麥茬地?讓滿倉叔計逮着你溜号,小心回頭扣你工分。”劉海洋悻悻地啃了口紅薯,嘟囔道:“翻個屁,苦了這大半個月……”話沒說完,李牧羊已經拐上羊腸小道,身影沒入霧中。讓劉海洋的話憋的嘴裡還找不到人,隻能怏怏的回家躲懶!誰讓他是二溜子呢,雖然讓小集體接受了他,但他的性子就是這樣疏懶,今天還是聽劉滿倉說起李牧羊要進山獵兔子,才早早起來在進山路上堵他,哪想這小子比他還滑溜,一不留神就讓李牧羊走脫了。
山路濕滑,草葉上的露水打濕了褲腳。李牧羊摸到野豬洞附近時,日頭剛爬到樹梢。他蹲下身扒開一叢野蒿,上個月撒的草籽已經蹿到膝蓋高,葉片肥厚得能掐出水來。初秋已過,東北這地界這時候的草大都已經枯黃,獨這裡在上月灑了靈水後,顯得格外的不同,這更讓李牧羊意識到寶瓶的神異,同時這片地方的茂盛的草勢,勢必招來一些獸類,這也提醒他要小心草叢的危險。紫貂從樹杈上竄下來,尾巴掃過他的肩膀,喉嚨裡發出“咕噜”聲,爪子上捧着個野梨,小小的一個,它想遞給李牧羊,舉着雙爪,像是在邀功。
李牧羊取下它爪裡的野梨,摸了措小東西的腦袋誇了誇它,從懷裡摸出塊烤麸餅掰成兩半,紫貂叼了半塊蹿回樹上。他順着藤蔓攀到上面的山洞,将帶來的家夥什先放在洞府中。大半個月過去,洞中一點也沒變化,顯然此處深山沒有人會過來。 他從懷裡取出那盞油燈,點亮,燈光亮起,大半個洞府都有了光亮,驅散了洞中的陰暗,确實有些奇異,這燈家裡陸陸續續點了十天左右,就開始時加了點魚油,滴入了一滴靈珠液,就生生的可以點這麼久,不用了就把燈蓋一罩就滅了,也沒有嗆人的油煙味,小妹聞着味也不會嗆咳了。
他也不及細想,把所事東西一放出了洞,順着洞府側長出來掩蓋小山徑的藤蔓上了山頂。半畝田裡的景象讓他倒抽一口氣——紅薯藤密密麻麻鋪滿地面,葉片大得像蒲扇,根莖把土壟撐出一道道裂縫。這長勢若讓隊裡人瞧見,怕真是要當成“衛星田”上報給公社。
他具現出寶瓶,瓶身溫潤如常,大半個月過去,在月中的時候他将寶瓶乘夜放在自家屋頂,讓小貂守侯在旁,一夜過去,瓶中靈液又滿了,自忖能有30滴的樣子。
這山頂的田地自打靈液澆灌後,這片田就像被施了法。李牧羊蹲在地頭刨開一株藤蔓,拳頭大的紅薯挨挨擠擠結成一串,皮色紫紅發亮。他摘下一個在衣襟上蹭了蹭,咬下去滿口清甜,汁水順着指縫往下淌。這要是全收上來,少說能藏下兩千斤。
他盤算着怎麼運回家呢,這老些個,一個人能運一次能運回去多少,太多了,運不了。顯然這裡的糧食最後隻能作為救急用,平時隻能儲存在洞府中,一個月來山裡來兩趟,頂天帶回家三百斤左右。
日頭西斜時,李牧羊已經挖出三百多斤紅薯。藤蔓堆在洞府角落晾着,曬幹了能當柴火燒。紫貂蹲在石桌上啃野果,見他騰出手,又叼來幾顆山棗扔進竹簍。洞壁上的油燈幽幽亮着,燈油摻了靈液後果然經燒,半個月過去才耗去小半盞。
背簍裝滿後,他摸出麻繩把紅薯捆成幾摞,剩下處理了下紅薯藤葉,就地堆在洞中。之後下到野豬洞,往陷阱裡撒了把摻靈液的谷糠——若是能誘到山雞野兔,明天給隊長送肉時也能多添些分量。
第二天一早李牧羊起早,去看了下陷阱,坑底還真窩着兩隻兔子,正想法向陷坑外蹦跶,隻是這坑底下略寬,洞口略小又深,兔子踩塌了中間的薄枝層,掉入坑底,那就可真跳不出來了。讓他輕輕松松将兩個獵物提溜到手中,草繩四肢一捆,立馬消消停停,隻能瞪着紅紅的兔眼沒有任何辦法逃脫出去。
天已擦黑。曬谷場飄來大食堂的炊煙,摻着紅薯葉的糊糊味。李牧羊貼着牆根溜到自家後院,剛要推門,卻聽見屋裡傳來姑姑李玉枝的聲音:“……公社說要查各家的鐵器,連菜刀都要登記造冊!
透過門縫看見姑父沈石頭也正蹲在門檻上悶頭抽煙,煙鍋子明明滅滅。“牧羊藏的那口大刀,得趕緊處理。”父親的聲音壓得極低,“後山老墳地東頭有棵空心槐樹……”
這前些天不是才把家裡的鐵錘交上去嗎?這才進山一天一夜,村裡又出什麼妖娥子了。李牧羊背着竹筐,推門而入。父親和姑父、姑姑擡眼看到李牧羊,心想有些大意了,家中來人都沒注意,還好是自家兒子和侄兒,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