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周拓疑似是心情不好。
疑似……
因為他向來少語,且能忍。他的情感是内斂的,隐秘的,何希音很少覺察,一度懷疑他是機器人,随着年齡增長,她知道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是無法制造出周拓如此拟人的機器人,她才放棄這個猜想。
但他最近很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周末,兩人一起寫數學卷。
最後一道大題,何希音噘嘴想了好久也沒思路,提前結束答卷。
她按下面前的計時器,轉頭看周拓,他隻做完一面,第二面還空着,自動筆點在卷面發呆,面前的計時器響了很久,還是何希音按掉的。
她問:“你怎麼了?”
“題難。走神了。”他漫不經心的。
“題難?!!”何希音幾乎是叫出來了,這兩個字竟然會從他嘴裡說出來,她擡手摸他前額,沒發燒,又低頭看卷子,哪有很難,就是普通練習卷。
“前面的題你也覺得難?!”她指着空白的送分題問。
“哦。我在想事。”周拓捏鼻梁骨,語氣仍是很淡。
“想什麼事?”何希音繼續問。
周拓說:“物理題。”
“啊?”何希音更震驚了,這周末根本沒布置物理作業啊,近期也沒有物理競賽,“什麼物理題?哪來的物理題?”
“課上的。”
“周三上的物理課?”
“嗯。”
“三天了。你還在想課上的題?”
“嗯。”
“啊?可是……那天物理不是講新課嗎?沒有難題啊。”
“哦。是課後物理老師說的。”他眼眸低垂,說話有氣無力,含在嘴裡,含糊不清。
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引起何希音的注意,她再三詢問周拓沒事吧,得到的都是沒事的回答。
他都說沒事了,何希音也沒辦法。
她收拾好書包:“我回家啦。”
“哦。”他坐在原位,筆尖在紙面打轉。
“周拓,明天你要和我去科技館嗎?”
“哦。”
“去啊?”
“哦。”
“不去啊?”
“嗯。”
紙面的黑點逐漸圓潤,越來越大,占據半個答題版面。
何希音捏着他肩膀晃:“周拓。周拓。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你說什麼?”他擡眸,無辜的眼神透着單純。
何希音翻白眼:“我問……你要和我去科技館嗎?”
周拓說:“不去了。抱歉。”
“你明天有事?”何希音背上書包。
他想了一會,誠實回答:“也沒有。”
何希音叉腰:“那為什麼不跟我去?”
“我想在家寫題。”他指着空白的數學卷,“我作業沒寫完。”
“好吧。放過你。”
“我送你出去。”
“好呀。”
何希音坐在玄關穿鞋,周拓兩手環胸地靠在鞋櫃邊,沒骨似的,模樣憔悴又頹廢,這兩個詞在他臉上出現也很異常。周拓非常自律,高中住校,何希音早上在宿舍陽台刷牙就能看到他在樓下操場跑步,兩耳都挂着耳機,應該是在聽慢速VOA。
她仔細瞧,發現他腳上的襪子一邊白,一邊紅。
難怪她一直覺得哪裡奇怪。
她揪住周拓袖子:“你快醒醒!你襪子都穿錯啦!”
周拓低頭,眼神空洞,看到穿錯的襪子也沒什麼反應,淡然道:“班上流行穿不同款,我試試。”
何希音眯眼:“你什麼時候這麼潮流了?”
周拓撓頭:“試試而已。”
這一刻,他真實的尴尬才像個人,像周拓。
“不好看?”周拓問,彎腰去脫,“那我換掉。”
何希音阻止:“沒有不好看啦。隻是你平時都很嚴謹,忽然出這麼多差錯,我覺得很奇怪。我以為你有什麼事呢。沒事就好啦~穿着吧。紅白配。挺好看的。你應該穿中筒襪,這樣露在外面,别人才能看見。藏在鞋裡一點不酷。”
“嗯。”他點頭。
“我走啦!”何希音揮手。
周拓卻叫住她:“希音。”
“你說。”
“周四放學,物理老師拿了幾道提高題給我,我現在還沒解出來。周一有物理課,老師應該會問我,所以一直在想那幾道題。”
“這樣呀。我知道啦。”她按着他的腰往屋裡推,“那你趕緊去解題吧。拜拜。拜拜。不用送我啦~”
走出單元門,何希音更笃定周拓絕對有問題。先是做數學題發呆,然後是問話不回答,最後竟然那麼認真的解釋,像是要掩蓋什麼。
問題是——
他有什麼可隐瞞的呢?
對何希音而言,周拓是全世界最好相處的人,他簡單直接,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一直是她問他答。
如此真誠,從不說假話的人,今天卻支支吾吾。
可見此事絕不一般。
問他是沒戲了,周一課間,何希音去找孫舟。
孫舟是周拓的頭号迷弟。
這人初中就認識周拓,和他參加過同個數學競賽,孫舟第一輪就淘汰了,周拓是那屆的金獎。
高中兩人同班,孫舟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經常捧着各種題去問他。
孫舟不住校,走讀生的校卡可随意進出校門,他一拍胸脯說‘老大需要什麼,都可以幫忙帶進來’。周拓婉拒,說他不是什麼老大。但孫舟一直這麼叫。
周拓用不上他,何希音需要,她饞校外的奶茶,隔三差五讓孫舟幫忙買。孫舟全答應下來。
于是,何希音成了他第二個老大。
“孫舟。”她叫住他。
孫舟兩隻耳朵都豎起來,飛快沖過來:“怎麼了!是不是周拓用什麼新練習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