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舟很關心周拓在做什麼提高題。何希音問過周拓介不介意讓他知道。周拓說不介意。有時候周拓會主動多印一份給他,有時候周拓忘了,就是何希音帶一份給他。
何希音搖頭:“我覺得他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孫舟比她激動,“下個月有數學競賽啊!他可不能生病啊。我打聽過了,這次六中特訓班的尖子要參加呢!”
何希音按住他肩膀:“沒生病。是别的事。”
“你說。”孫舟安靜下來。
何希音把周末的種種怪事說了。
孫舟眯着眼,一會撓頭,一會摸下巴:“确實不對勁。這可是數學卷。他怎麼可能寫得比你還慢。”
何希音敲他腦袋:“你什麼意思?我很笨嗎!”
“不是不是!老大!你怎麼會這麼想。”孫舟語無倫次地解釋,“周拓的數學你又不知道,年段前幾的。”
何希音繼續剛才的話題:“你也覺得不對勁吧。”
“是的。相當不對勁。”
“那你知道什麼嗎?”
“不知道。”
何希音撇嘴:“要你何用。”
孫舟眼睛一轉,想到一事:“你說他在想物理題。那我就去問他物理題。如果他說不出來那個題,說明在撒謊。”
“好主意!”何希音叫好。
兩人腦袋湊近,如此這樣盤算一番,各自分頭行動。
孫舟負責去戳破謊言。
何希音負責繼續找破綻。
何希音課間哪也沒去,就站在走廊,在兩個班的交界處,兩手環胸地盯緊他。周拓除了埋頭寫題,和同學講解題目,别的什麼都沒做。
一直到午休時間,他離開教室,下樓,往宿舍區走。
何希音才匆匆跑進班裡,坐到孫舟身側。
“你發現什麼了?”她迫不及待地問。
孫舟沒回話,兩隻手肘拄在桌面,手掌拖着下颌,眼眸低垂,盯着桌面的一張物理習題紙,上面是周拓的字迹,解題用的是黑筆,公式注解用的是藍筆。思路很清晰,甚至寫了兩種兩種解法。
何希音擡手在他眼前晃:“嘿。問你話呢。”
孫舟說:“沒破綻。這幾題真是挺難的。還是物理和化學的綜合題呢。他怎麼想出來的呢。他怎麼這麼厲害。我要是早點認識他就好了。那我的物理和數學是不是能提高一些呢?唉……他的腦子是什麼做的?怎麼想出來的?”
何希音語塞。
得,白問。
早上得到的結論,這刻被孫舟徹底推翻:“我覺得他沒問題。”
兩人持着兩種不同觀點,誰也說服不了對方。争執不休之際,透過窗戶,看見周拓站在操場跟一個女生說話。
兩人不約而同地拉着凳子往前,操場距離實在太遠,周拓和女生像兩粒像素,看不見表情,聽不見對話,隻能通過肢體語言推測兩人在說什麼。
孫舟說:“來送情書的吧。”
“嚯。”何希音震驚,“還有人給他送嗎?”
“是啊。很多啊。”孫舟掰着指頭數,短短半學期,以各種理由來班裡找周拓的女生幾十個,收到的情書十幾封,“但周拓都沒收。”
“噢。不對。他收過一次。”孫舟拍大腿。
“噢?說來聽聽。”何希音側耳。
孫舟說:“有個女生來借他的數學筆記,還回來的時候在筆記裡貼了幾個紙折的粉色愛心。周拓沒注意,收下筆記本,等要看的時候,翻開才發現。”
“然後把愛心退回去了?”何希音接着說。
孫舟卻賣起關子:“非也非也。”
“周拓把筆記本拿去給她。說……”他清嗓子,闆着臉,學周拓的語氣,“這個地方不是重點,不要随便貼符号。請你把筆記清理幹淨,再還給我。”
“那個女生當時臉都黑了。”
何希音笑得肚子疼:“不愧是周拓。腦回路果然異于常人。”
孫舟說:“估計這回也不會收吧。”
“估計不會。他腦子裡隻有學習。”何希音贊同。
然而,下一秒,周拓就伸手收下女生遞給他的東西,他真的收了,還放進包裡了。
兩人驚掉下巴。
孫舟結巴,一會指周拓,一會指何希音:“我以為他……你……”
何希音看他手指自己,臉頰憋紅,打掉他手指,驚得音調尖銳:“你别亂說噢。我和他……和他是……”她卻頓住,他們是什麼呢?比好朋友更要好,說是青梅竹馬又太暧昧,是兄妹?呃……更奇怪了。
隔了一會,她才說:“我和他是研究員和機器人。”
孫舟瞪大眼:“什麼?”
何希音認真道:“是的。我是負責測試他的研究員。”
~
晚自習結束,何希音在教室又待了一會,把提高題寫完。
等全部寫完,班級沒剩幾個人了,都回宿舍了,她背上包,從後門離開。準備下樓時,看見周拓還坐在班裡,他的位置靠窗,看得很清楚。
他像周末那樣,雕塑般坐着,一動不動,像是在想題,又像是在發呆。
他們班空得隻剩他一個人了。
前排的吊燈都關了。隻有他頭頂那盞燈亮着。
何希音走進去,一直走到他身邊。
“周拓。”
“嗯?”他恍惚。
何希音卸包,坐下:“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沒有。”周拓捏鼻梁骨,眼神困倦,“我覺得很累。”
他趴在桌上,臉朝她,閉着眼,呼吸淺淺,長睫煽動。
何希音也趴下來,臉朝他,閉着眼睛。
夜深了,窗外的蟲鳴陣陣,樹葉沙沙作響,斑駁的樹影投在兩人臉上,何希音眯着眼,能看見朦胧的月光。風穿過縫隙,拂過他的臉頰,再落到她臉上。周拓總是在晚自習前洗澡換衣服,身上帶着幹澀的皂香。
很細膩,很内斂的味道。
周承安說周拓不夠細膩,直來直去。
何希音不認同。
周拓也許不能理解每一種感情,但他很敏銳,總是最先覺察到何希音的不開心,無論她裝得多好,他都知道。
這世界上不會有人比周拓更了解她。
同樣的,不會有人比她更了解周拓。
何希音忽然睜開了眼睛。
而周拓同樣是睜着眼睛。比她更早。他側着臉,貼在桌面,就這麼看着她。兩個人之間隔着半張桌的距離,對方的臉清晰地印在兩人顫動的瞳仁。安靜的教室,呼吸、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兩人的心跳都快得異常,但又異常得同頻。
周拓忽然伸手,蓋住了她的眼睛。
“周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