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希音噎住。明明嘴裡什麼都沒有,嗓子卻被堵死,徹底失語。内心有個小人在狂喊‘說好的鋪墊呢!’‘周拓你在幹嘛啊!’小人又喊又跳,在心裡跑了八百米,尴尬的腳趾也扣出一套别墅,對面的兩人還沒回答。
何希音有些崩潰,更多的還是懊悔。
懊惱不該摻和周拓的家事。
懊惱她此刻不該坐在這裡,應該趴在桌底。
蔣素問:“為什麼這麼問?”
周拓說:“前一陣你們一直吵架。”
“這是大人之間的事。”蔣素打斷。
周拓卻說:“如果你們要離婚,我不想是被通知的那個。出版是爸爸的夢想,他想堅持可以理解。出版商是個新聞曝光的詐-騙-犯,你的出版合同會不會有問題,媽媽的擔心是合理的。你們兩個人誰都沒錯。為什麼吵得這麼厲害?各退一步不行嗎?”
何希音在旁邊狂點頭。
周承安顯然被他的話驚到,張大嘴,眼睛眨個不停,他看蔣素,她仍擰眉撇嘴,瞧他看過來,眉頭鎖得更緊。
“我不同意你和這個出版社合作。”蔣素再一次亮明态度,她十分堅決,誰勸也動搖不了。
周拓轉而勸周承安:“以後肯定還有機會的。”
周承安點了點頭,似是答應下來了。
周拓問:“你們還會吵架嗎?”
周承安說:“不會。”
“耶~都解決啦!”何希音鼓掌。
周承安笑:“你們倆想這些話想很久了吧?”
何希音指周拓:“對啊。他想很久了。”
~
晚餐過後,周拓送何希音回家。兩人的家隻隔着兩棟樓,但周拓堅持要送。
他們站在樓下說話。
何希音手抓着書包帶,有些别扭,問題以周承安的退讓為結局,但真的解決了嗎?飯桌上,他的笑一直很勉強。周拓贊同蔣素的話,等于站在他的對立面,三個人的态度像一座高牆,把他困在裡面,不得不低頭,不得不答應。她覺得周承安的不甘心是顆隐-雷,不徹底解決,遲早會爆-炸。
她把這些想法告訴周拓。
周拓深呼吸,又歎息:“我再和爸爸聊一聊吧。”
~
回到家,蔣素在書房工作,周承安站在陽台喂魚。他站在那,眼眸低垂,指尖敲打水面,撥開層層漣漪,金魚争先恐後地遊向他,探出水面咬走他指尖沾染的飼料。
周拓沏了杯熱茶端到陽台。
周承安瞧出來意:“想說什麼?”
他放下飼料罐,坐在茶幾左側,周拓坐在他對面。
周拓尖銳直接的個性在此刻成了優勢,他不懂委婉是何物,直白說出内心想法:“爸,我和媽媽都知道出版對你有多重要。你出版的目的是讓更多孩子看到你的故事。一本送給孩子的童話書不應該沾上那種人。”
“他是詐-騙-犯。新聞說很多人買保健品買的傾家蕩産了。被他騙的人沒有重來的機會,他憑什麼東山再起?”
“爸。”周拓歎,“我不是支持媽媽。我是不想你後悔。”
“一旦坐上這條船就沒有回頭路了。”
這次周承安如此堅持要和這人合作,周拓特别意外,在他眼裡爸爸真誠正直,他相信生活裡有奇迹和英雄,才會創作出深受孩子喜歡的童話短篇。這次,爸爸是怎麼了?
周拓眉頭緊鎖,忽然有個可怕的猜測:“你有把柄在他手上?”
周承安微訝:“當然沒有。”
周拓擺出同款震驚臉:“那你為什麼非要和他合作?”
“我……”周承安欲言又止,擡頭瞧了眼裡屋,聲音低了些,頭也低下去,愧疚又不甘地說,“簽約金多。而且……他說他會重點宣傳這本書。”
周拓好像懂了。
這個詐-騙-犯當初把保健品廣告放到電視台宣傳,請所謂的專家站台,一傳十,十傳百,才會有那麼多人知道,那麼多人相信,那麼多人購買受騙。
這個人手上的媒體資源少不了,轉來出版文化業,主打的也是宣傳,提高購買力。
這麼一聽,他更擔憂了。
那人因為虛假宣傳被判罰過,現在就能改好嗎?他會想什麼方法幫爸爸宣傳呢?這次他藏在幕後,站在台前的可是周承安。
其中利害關系,周承安肯定比他明白。
他搭在周承安肩上的手不自覺擰緊,像是在用痛感提醒他别做出格的事。
“難怪媽媽那麼生氣。我不同意你和這種人合作。我不想要看到你在法治新聞裡出現。”
周承安笑:“哪有那麼嚴重。宣傳書而已。”
“爸。你這麼着急出名嗎?”
這句似是觸到周承安痛處,眼神即刻黯淡。他捧着熱茶,捏着杯子在掌心轉圈,燙得指尖紅通通的。
他說:“我的大學同學有的畢業就轉行了,沒轉行的有的去大廠當美工,有的當設計師,都買大房子了呢。”
周拓嗤之以鼻:“你怎麼不說那個在博物館工作的叔叔?”
周承安還是歎:“畢業的時候,導師說我是這屆學生裡最有靈氣的。可是現在呢?”
周拓接話:“現在你給雜志畫短篇童話,給童話書畫插圖。不用朝九晚五地去坐班。收入還穩定。”
“爸。我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好。”
“真的。”
周拓起身,站到他身後,兩手都搭上他肩膀,又錘又揉的:“爸。快打消合作的念頭吧。”
“好啦好啦。”周承安笑,這次他的笑容不再勉強,多了幾分釋懷。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蔣素不知何時站到兩人身後。
周拓讓開位置。
蔣素踏入陽台,手高高揚起,卻輕輕落下,拍在周承安的後腦勺:“你真是呆子。為了幾平米的房子要出賣自尊,出賣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