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喂給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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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裡好多隻狗沒了。”
仍舊是二娘來,這回她倒是不準備繞圈子,方才一臉悲傷地和藤遲說村裡的狗,下一秒就換上喜氣的表情:“阿遲!我和你二伯伯向來是把你當親養的女兒看待,如今悅兒已經定親了,你的終生大事也該有個托付。”
“鄰村的周公子,你看如何?”
眼看着藤遲的面上出現猶豫之色,二娘連忙補充道:“不是周家的大公子,那确實是個廢物草包,怎麼也不可能給他的,是他家的二公子,人生得是一表人才,能文能武的。”
“不……二嬸嬸。”藤遲待她說完,方才微笑道:“我是想說,這狗沒了,和我有什麼關系。”
“狗沒了,我也要跟着一起沒嗎?”
二娘被怼了一下,平常那張嘴立刻活絡起來:“阿遲,你這是怎麼講話的呢?周家放在鎮上,都是不一般的家室,你說的像是我家将你送去刀山火海一般!”
她難得仔細瞧一眼這個遲女郎,那雙總是低垂的眉眼,何時變得這般銳利?之前二郎和她說遲女郎變了性子,她還不覺得,這回方才看出來了。
她想得直接,覺得人怎麼可能一時半會兒就變了性子,定是這遲女郎從前的乖巧都是裝出來的。
可她裝這麼久,是為了什麼呢……
二娘越想越不心安,連看了藤遲幾眼。
藤遲指尖輕輕摩挲着茶盞邊緣,天青的瓷杯缺了口,襯得她手指愈發素□□緻,“開個玩笑罷了,我想學學悅兒的俏皮,隻是學不來,那悅兒許的是哪戶人家?”
“是個沒身份的山外人,不值得一提的。”二娘揮了揮手,面上卻是遮掩不住的得意,“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們呢,本來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到時候嫁妝什麼的,都是一份一樣的,悅兒有的自然少不了你的,到時候也一天出嫁——不過你是姐姐,就早些出門,早些沾沾喜氣,悅兒還慢你一步呢!”
“你自己摸着良心說說,二伯家待你薄不薄?”二娘拿手去戳她的腦門,卻被她輕輕避開。
“那好。”藤遲笑道,面上且羞且喜,卻是一個少女該出嫁時候的情态。
隻是答應的是不是太快了些?二娘有些狐疑地掌心。
“那二娘可就去替你應下了。”
二娘猶豫地離開,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
少女垂眸坐在椅上,鵝黃的衫子本是最襯膚色的,此刻卻像秋日裡将萎的菊瓣,怎麼也映不亮她蒼白的臉色。
橘色微光透過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也照不進她低垂的眉眼,隻是越發顯得她整個人如同一尊失了魂的瓷偶。
二娘一狠心,徹底撇過了頭。
就在她出去的下一秒,另一人大大方方地走進了門。
一個東西被丢到藤遲面前,藤遲沒有打開,隻是盯着那人。
“恭賀你出嫁呢,不打開看看?”
“算了,怕打開就沒機會出嫁了。”
“大齡出嫁,确實要珍惜,隻是……”
少年繞到她的面前來:“怎麼喜得哭泣?”
藤遲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聲音卻是平靜得像水一般:“确實到時候了。”
那瘋子卻像是看到什麼般緊緊盯着她用來拭淚道手帕,看着那上面濕掉的痕迹,驚訝得幾乎張大嘴巴:“你真哭了。”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藤遲:“明明你心裡甚至動都沒有動一下。”
“你連這個也知道?”藤遲笑出了聲:“瘋子的腦子就是好。”
“我聽得見。”那瘋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心從未跳得快過,無論哭笑。”
“但是我還有眼淚。”藤遲說話的時候,眼睛又止不住地掉下一滴淚水,這回連她也有些驚奇,便也沒去擦:“也許這說明我還是個人吧。”
“你不是人。”瘋子若有所思,“肯定也不是瘋子。”
“為什麼。”
“因為你太遵規守矩。”
那瘋子靠近她,卻是有些惡意地将少女面上的眼淚拭去。
村裡的男女,連多看一眼都是禁忌。
一瞬間,藤遲覺得這個動作相當熟悉,仿佛經曆了千千萬萬遍,仿佛一場夢境崩塌,她突然從無人之處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面前這個人,他所做的動作,也就是現在做的動作。
她捂着心口,門前空空落落,隻有堂間的門一開一合,那人影離開得很快。
幸好那個瘋子已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