竈房内的郭呤與周立吃得盡興,院子中的譚琮卻有些食不知味,卻不是雲來酒樓的菜肴不好。
譚琮又給自己倒杯酒,意思地朝徐焱一舉,也不管對方反應,仰頭一口飲下,火辣辣的酒穿過喉管熱燙了他的胸口,心卻愈發冷了。
“徐兄,你說朝廷是怎麼想的,既要我們抗住北沙國的鐵蹄,又不發足糧饷銀錢,這讓兄弟們怎麼肯死戰到底。”噴出口酒氣,譚琮的雙眼泛紅,飄忽的目光好一會才落在對面的徐焱冷淡的臉上。
徐焱本不打算開口,被那雙醉醺醺的眼盯着,譚從一副你不說話我就一直盯到你開口為止的模樣,心中輕歎,單手壓住譚琮握住酒壺的手。“譚兄,你醉了。”
“我沒有。”莫名的怒氣兀地從譚琮胸口噴薄而出,他甩開徐焱覆上的手,邊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邊大着舌頭開口。“你以為那些兵卒是樂意才來當兵的嗎?還不是活不下去了為了能吃飽,為了每月那幾吊銅錢,否則誰願意做這别着腦袋的活。”
打了個酒嗝,也不管徐焱的反應他繼續道。“我從小聽九叔說他在軍營的事,哦,九叔是跟着我爹的老兵,他救過我爹的命,被北沙騎兵的馬踩斷了一條腿,無兒無女的如今留在我家養老,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告訴我,很多士兵都指望着發到手的那點子軍饷養家糊口。”
他無意識地揮舞着手,似乎要将壓在他身上的無形之物揮開。“眼下正是緊要關頭,北沙國新皇已安撫住國内,不出半年,必是要揮兵南下的。而我們的朝廷,你知道嗎,絲毫不為我們這些保家衛國守衛邊疆的将領、士兵們着想。那些人,”他擡手指了指東邊。“今日這個為占了戶部的位置,明日那個為得了刑部官位掙得不可開交。而我們的陛下,當然,陛下是聖明的,但總有些谄谀小人圍在陛下身側,使陛下不能看見、不能聽見我們的聲音呐。”
像是徹底吐出了積壓在心中的不滿,譚琮迷離着眼,看着對面人那冷峻的面容,吃吃笑了幾聲,啪地伏倒在桌上。壓在桌面的側臉蹭了一團油漬,他全無所覺,砸吧幾下嘴,徹底醉死過去。
竈房内聽到動靜的周立探頭一看,立馬跑出來,郭呤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徐校尉,我們大人醉了,我先送大人回去。”周立在譚琮耳邊輕喚幾聲,并無回應,隻得與徐焱告罪。
譚琮身材高大,又長期練武,身體很沉,周立費力地将主子架起,走路更費勁了。
郭呤翕張着嘴,瞟了眼徐焱,最終還是開了口。“天色不早了,譚校尉如此也騎不得馬,不若留下歇息一夜,”說到這她朝徐焱的方向側頭,像是想要得到他的首肯。“我們大人也能放心。”
“留一夜,明日一同回軍營。”徐焱開口了。
周立的身子突然一僵,略有些遲疑地偏過頭。“那,我代大人多謝徐校尉。”
郭呤眉眼彎彎,上前拍了拍周立的肩膀。“走,去西廂房,那裡收拾出來還沒人住過呢,正好給你家大人用。”
周立讷讷地架着譚琮,轉身跟在郭呤身後,在經過徐焱身側時,将頭壓得更低了。
留下譚琮的徐焱立在原處,默不作聲地看着郭呤将那主仆兩人領進廂房,又領着腳步匆匆的周立去竈房打水,等周立打了水取了布巾給譚琮擦洗時,郭呤才退了出來。
“大人,你怎麼還在這?”郭呤擡頭瞧見徐焱一動未動,又瞥見一側狼藉的桌面,立即道。“我等會收拾,你先進房,我給你打水也擦擦。”
“喝那麼多酒,肯定很不舒服,咱下次可不興這樣。”郭呤被盯得不自在,自說自話地回到竈房,直到身後的目光消失,她才長出口氣。
悄悄回頭,徐焱已不在原處。
他為何那般看着我?難道發現了什麼?不該呀。郭呤垂頭看着自己的身體,她的模樣可與徐靈完全不同,性别都不一樣,沒道理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