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回家之後沈朝便病倒了,此前一直壓着病意,卻沒捱過忽然得知的可怖信息。
病來如山倒。
楚琅晚歸回家給沈朝掖被時,便發現了弟弟的臉蛋酡紅,臉頰邊的碎發已經黏了濕意,被熨上潮濕的濕氣。
眼皮也滾燙,像粉珍珠,色雪而摻粉。
沈朝被搖醒,對上楚琅擔憂的眼,但病氣卻讓他的神智不多清醒,醒來後也愣愣地躺着。
楚琅:“要不要去醫院,小寶你有沒有吃藥?”
*
沈朝點了點頭,他睡前吃了退燒藥,消炎藥也吃了,可現在喉嚨卻仍發啞,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帶了點鼻音,像在和人撒嬌。
他以前也是很愛和人撒嬌的性格,後來卻不再是。
可是現在在楚琅面前,他好像又變成那個可以肆無忌憚撒嬌的人,仿佛天塌了都有這位兄長在前頂着。
沈朝忍不住笑起來,從溫暖的被窩出來往楚琅的懷裡鑽,年輕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熟稔圈住懷裡的青年,反身坐到床邊,替沈朝裹好被角。
“小寶,你真的喜歡傅斯言嗎?”楚琅問。
沈朝:“一般般喜歡,還是最喜歡哥哥。”
生病了,連性格都變軟了。
楚琅又從如今的弟弟身上尋回那點之前被依賴、被需要的感受,他心裡滿腔歡喜,甚至是有一些雀躍在的。
“小寶,”猶豫再三,楚琅決定說一些高興的事情,“過幾天是你的生日,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生日?又是生日。
沈朝勉強從哥哥的懷裡擡起腦袋,對上楚琅笑吟吟的一張臉,将口中下意識的“都不要”咽下,換成了“哥哥給我買大蛋糕,我要好多人給我過生日,要别人都祝我生日快樂。”
他上一個生日,是在被忽視與冷清中度過的。
過後不久,他就死了。
哦,冰箱裡還放着他沒吃完的蛋糕,不知道宴雪然清理的時候會不會覺得晦氣。
還有他的那些遺物…有沒有燒掉,沈朝不想讓他們任何一人有自己的東西。
從宴雪然出現在他生活後的每一次生日,沈朝仔細回想,發現自己無一不是被忽略的那一個。
其實這個可以追溯到他們第一年認識那年生日。
沈朝和白瑜年的生日在同一天,這是早就說過的。
那時旁人都稱贊他們之間的緣分,同一日的生日也被作為佐證,常常供旁人一笑。
但他們的生日并不會一起過,沈蘭珠會替他備好禮物與蛋糕,沈朝會回去自己的屋子切蛋糕。
在此之前他會先替白瑜年過生日,作為白瑜年最好的兄弟朋友,沈朝向來是擔着切分蛋糕一職的。
白瑜年人緣很好,每年的生日總會烏泱泱邀請一堆人,這一天及前兩日的白家廚房,總是很熱鬧。
沈朝是喜歡熱熱鬧鬧的,他不喜歡孤苦伶仃地過生日,可是後面卻變成那個樣子,他居然捱了那麼多年。
是有怨言的。
是很早時就有怨言的。
一年三百多天,沈朝最喜歡的就是生日這一天。
他不是沒有被愛過的小孩,甚至可以說受到過很多愛包圍的,最後卻在一步錯下步步錯,最終萬劫不複。
還好他可以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攥緊楚琅的衣領,沈朝将頭也埋上哥哥胸膛,聽着親人咚咚作響的心跳聲,他感到無比的安心。
楚琅在同他确認事項:“要不要訂個三層大蛋糕,那個傅斯言要邀請嗎?”
“要的,”沈朝說,“那邊什麼時候可以訂婚,我想盡快和他在一起。”
他迫不及待擁有新的人生。
楚琅不再說話,可能是接受不了如珍似玉養大的弟弟居然要這麼快離開他身邊。
但沈朝又安撫道:“沒事的哥哥,他身體不好。”
“未來我還有别的機會。”
這話要是被旁人聽到指不定要被戳脊梁骨,尚未結婚便咒着新婚丈夫的死亡,怎麼不算心狠手辣?
但楚琅向來偏心的毫無理由,他是一點道理也不願去聽的,心裡反倒有一絲慶幸——
原來朝朝真的沒有那麼喜歡他。
“臭小子。”低低罵了一句,楚琅掏出手機看起網上的蛋糕圖,看到精美好看的造型就保存下來,等到發覺懷裡的青年已經沉沉昏睡了過去,男人神情才稍稍松懈下來。
他摩挲着弟弟的眉眼,表情漸漸柔軟下來,像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滿心疼愛地将沈朝抱回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