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的人又翻了個身,李小小将呼吸放緩,努力縮小存在,閉上了眼。過了一會兒,沒察覺到危險,她又睜開了眼。
豈料,梨白也睜眼看着她。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裝作才醒,嗫嚅着說道:“你看我做什麼?”
梨白不說話,打開床邊那盞燈,拿了紙,擦去李小小臉上的快要幹涸的淚痕,什麼也沒說,李小小卻莫名感到委屈。心裡像是下了一場雨,身體再也裝不下,終于從眼中傾盆而下。
梨白抱着她,輕拍着她的背,她明白,此刻不需要說什麼,她抱着她,用她身體的溫度與柔軟環繞着她,靜默流淌的淚無聲的哭泣,彼此依偎的安靜,不安與空寂此刻随着淚珠滾落塵埃落定,大哭一場,到最後嗚咽出聲,李小小不管不顧地釋放了情緒,她靠在她的肩頭。
還是問出了那句:“你是不是覺得我有病。”
“每個人都有病。”梨白簡單粗暴地回道。
“我無法打開那扇門,你知道嗎?我自己的家,我進不去,那扇門,我無法打開!就算我有鑰匙,她就站在窗口,嘲笑我,看我瘋癫的樣子,我偏不如她願,于是我逃走了,反正他們也不會來找我!她沒有鎖門,嘲笑我有病,任何有門的地方,我都無法打開,包括我自己的卧室,我感覺自己生活在衆目睽睽之下,毫無隐私,我厭惡這樣的自己,于是我拼命捶打我的手,但是沒有用!他們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我是瘋子!我不是瘋子,我沒病,我隻是不能打開門而已,你明白嗎?”李小小語無倫次地說着,她渴望有一人能理解她,她選擇了梨白,她死死抱着她,不想看她的眼神,那裡面是驚詫是厭惡是唾棄,她都不想面對。
雨點的聲音像是時針走過的流逝,李小小等待這場審判,她感覺時間如此漫長,直到她感覺腦後一隻溫柔的手撫過她的發絲,像是得到一場赦免,尖銳的刺,化作春雨軟化落下,冒出一顆稚嫩的青草,飄搖敏感。
李小小悶悶地說道:“還有紙嗎?”
“有的。你松一松,我拿給你。”
雪白的紙一張張揉成一個團,堆在一處,倒像一朵朵包裹了苦澀情緒的花。李小小忽然打了一個嗝,隔了一會兒,又打了一個,在梨白戲谑地目光中,不好意思的移開了目光。
“看來你明天不能去上課了。”明早眼睛準得腫成核桃。
“我請個假就是了。”李小小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上不上課,那人也不在乎,隻要威脅她一番,說她讓她露宿街頭一晚上,小心她告訴那個人,她也會幫她給老師請假的,她了解那個人,在外人面前扮演得比她親媽還親,背地裡卻希望她這個未來丈夫的拖油瓶女兒消失最好,現在她一晚上未歸,她高興得意,但是也害怕被人發現。
梨白擔憂地問道:“你不會經常這樣吧?”學生不好好上學,可不是什麼好事。
“沒,這是第一次。”李小小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在梨白眼裡,她是一個不那麼乖的乖孩子,她也不願打破這種認知,她想,在梨白眼裡,她還是願意乖一些的。
莫天青知道自己家裡有一位留宿的小朋友,但當他在花園裡看着這個認真澆水的女孩子的時候,有些愣神。他看着一旁悠閑坐着的某個女人,用眼神問道:“她怎麼還在這兒?”
“老闆起來了,小小,把水壺給我吧。”梨白自然地接過李小小手中的水壺,澆着最後一片花草,彷佛剛剛偷懶的人不存在一般。
太陽緩慢爬升,晨曦的光線柔和散漫,花叢裡的女人籠罩在金色的光裡,彷佛花中的精靈,噴灑的水珠折射的光輝散落在渴慕的花朵上,盈盈的花朵垂着露珠,等待神的垂憐。
愛是一種想象,花朵心想,天降的甘霖,是神賜予我的榮光,我于光中發芽生長,綻放美麗的姿态,博得滋養我塑造我的她一笑,向死而歸,是一朵花的使命。
随風搖擺的花,舒展的枝葉,待人采撷,清晨的光裡,緩步行走的人,模糊了眉眼,莫天青靜靜欣賞了一番美景,然後朗聲說道:“梨白,等會兒摘幾枝帶露的花,正巧,新到了一隻琉璃瓶。”
早餐是素面,花圃有一塊菜地,這碗面裡的青菜和蔥花正是從那裡面摘的,早晨來一碗這樣熱騰騰的面的時候,吃着正新鮮,盡管看起來清湯寡水的,但在莫天青的巧手下,這碗面吃起來有滋有味,湯水都格外鮮美,一碗下肚,碗底湯汁一點不剩。
梨白滿足的放下碗,自覺收了碗洗碗,有時候不由得感慨自家老闆宜室宜家,事業有成,将來不知道哪位姑娘能得他青睐。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宅,來這兒這麼久,都是人來找他,沒見他出去過幾次。洗完碗,她擦幹淨手。從廚房出來看見老闆坐在沙發上,悠閑的靠着,自有一股清雅的風流,慵懶卻不散漫,拿着一本書,修長的手指握着書,指節分明。梨白想起山間的風,握不住的沙礫,灑落心頭的春雨,清雅的綠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