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修竹再次醒過來時,身上蓋了一層薄被子,他也捂出了一身汗,身體卻輕松了一些。
随着這身汗排出體内的,還有這兩天一直揮之不去的沉重。
“你醒了,你這一覺睡得可夠長的,我還在想要不要叫你起來吃飯呢。”
梁月澤拿着兩個飯盒進來,裡面裝了兩份粥,這粥還是書記怕他把廚房給燒了,幫他生的火。
看着擺到跟前的飯盒,食物的香氣誘得許修竹生出了一絲餓意。
許修竹眼睛閃爍了一下,随即低下頭來,小聲地說:“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先吃粥,吃完了好吃藥。”梁月澤把勺子遞給他。
許修竹接過勺子:“這被子是怎麼來的?”
梁月澤說:“書記從他家裡帶來的,你現在身體不能受涼,他讓你先用着,等好了再還給他。”
許修竹“哦”了一聲,就不再作聲了,拿着勺子慢慢吃粥。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了,生病的時候有人照顧,以前發燒了還要爬起來做飯,不然會被罵的。
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孩童時候,一覺睡醒,爺爺已經做好了飯,他會把自己抱起來,慢慢把自己叫醒。
他小小年紀就有起床氣了,被突然叫醒,他一般會哭鬧一番,這時爺爺就會拿出一塊蜜餞塞他嘴裡。
嘴裡有了甜蜜蜜的蜜餞,他馬上就會停止哭鬧,還會對爺爺咧嘴笑。
可周圍的環境又時刻提醒着他,現在不是小時候了,他回不去了。
這裡沒有他記憶裡的藥香味,也沒有那個熟悉的人,卻多了一個——漸漸熟悉起來的人。
梁月澤找了張凳子坐下,也開始了他的晚餐。
外面太陽已經下山,屋裡點了一盞煤油燈,暗黃的燈光下,梁月澤好像都變得柔和了一些。
“村長準許你病好之前,不用下田去幹活。”梁月澤突然開口。
許修竹從飯盒裡擡起頭來:“那我的工分?”
“不出工自然是沒有工分,不過你放心,我把我的工分給你了,雖然不多,好歹也值一點兒。”
“我覺得我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下田去幹活了。”許修竹提高了音量。
對現在的許修竹來說,隻有工分是最重要的,什麼都不能影響他掙工分。
梁月澤擡眼看了他一眼,臉頰還有些發紅,燒得有些幹裂的嘴唇,因為喝粥被暫時濕潤,但還是一副大病未愈的虛弱狀态。
“你這樣子怎麼下田幹活,明天還是再休息一天吧。”梁月澤勸道。
飯盒裡隻剩下幾口粥了,許修竹索性把飯盒捧起來,一口喝完。
“你把藥給我,吃了藥我再睡一覺,明天肯定會好的,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了解。”
梁月澤想不明白,工分就這麼重要嗎?休息一兩天也不耽誤什麼,有必要拖着病體去幹活嗎?
一說到工分,病秧子都精神了幾分。
看着眼前不肯收回去的手,無奈,梁月澤隻好把藥遞給他,還附送了一個裝滿熱水的水壺。
“多喝點水,發燒了多喝水能排毒,可以好得更快一些。”嘴唇也可以不用幹得起皮。
許修竹把藥倒進嘴裡,然後喝了一口水,把藥咽了下去,一點兒也不怕苦似的。
之後梁月澤把飯盒拿出去洗幹淨了,再次進來時,特别順手地把手放在許修竹額頭上,兩人皆是一愣。
這還是梁月澤在許修竹清醒的狀态下,第一次主動靠近。
小小的雜物間裡,悄然升起一股不可言說的暧昧。
半晌,梁月澤不自在地收回了手,咳了一聲:“我試試你還發不發燒。”
許修竹也回過了神,垂下眼簾,說道:“那還發燒嗎?”
“我剛洗完飯盒,沾了水手有點涼,應該不太準确,一會兒再試試吧。”
許修竹點了點:“嗯。”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梁月澤收拾好東西,就吹熄了煤油燈,爬上許修竹特意空出來的半邊桌子躺下。
“我之後可能給不了你工分了。”黑暗中,梁月澤突然開口。
他想起許修竹對工分的在乎,覺得還是提前說清楚比較好。
他不會一直在村裡做知青的,幹農活不是他的強項,一旦村裡的拖拉機被他修好,他就不會被局限在村裡。
到時候他就不需要村裡的工分了,自然也給不了許修竹工分。
若是在白天,梁月澤肯定能看到許修竹突然變白的臉色,不過在黑暗的掩飾下,他什麼也沒發現。
許修竹語氣平淡地“嗯”了一聲,他其實早有預料了。
從梁月澤要撬鎖開始,到拆拖拉機,他就已經猜到了對方想做什麼。
以梁月澤拆拖拉機的熟練動作,明顯是對機械有一定的了解,有本事的人,怎麼會局限于一個小山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