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你确定?”
“沒有。”
“是沒有确定還是沒有?”
草叢裡的人怒了,手語打出殘影:“沒有人!”
房璃呆滞地看着這幅荒誕的畫面,猜測他們說的這個人是金未然。這群人很明顯在謀劃搶奪機關盒,而在他們眼裡唯一能夠産生威脅的,也隻有青山門中“年輕一輩無出其右”的金未然。
“哦,”樹幹旁邊的人指了指房璃,“那她是誰?”
“……”
熱絡的聊天氛圍跌入冰點,草叢裡的人打手語:“估計也是為了機關盒來的,直接幹掉。”
手掌在脖子前狠狠一劃。
哇,她好怕怕。
樹幹那邊則直接否定了這套方案,“不行,至少得等聖女來,他們還在争機關盒,不宜鬧出太大動靜。”
“我看不如這樣。”
纖細修長十指舞動,靈巧地打着手語,“你們先去搶奪機關盒,再把我幹掉,怎麼樣?”
樹幹頓悟:“這辦法好!”
草叢:“……”
兩人同時望向房璃,看她一臉無辜地維持着手語的姿勢,眨了眨眼睛。
秘境形成并非一朝一夕,多數都是上古遺留,機關盒凝結着先人遺志與修行精粹,就是再來個五十年一百年,恐怕也難找出一個。
這一批的弟子運氣好,發現伏龍穴複蘇以後便立即趕來,卻不想得到消息的不止他們一個宗門。
“如果我沒猜錯,這藏有機關盒的伏龍穴,應該是個墓穴,沒錯吧?”
塵卿蒼白的表情上閃現出驚愕,方陌臉色微沉,卻沒有反駁。
明玉繼續說道:“大師将心血作為陪葬品,不願為外人盜竊,卻,也不願真正讓自己的作品就此亡佚,故而會在陪葬品上設下術法,凡盜墓者,通過術法的考驗,便能拿取機關盒。”
說到這裡,她竟然露出個輕松的笑意,“此陣需得以血為引方能啟動,我猜,二位在洞穴中為了搶奪機關盒大打出手,不慎将血灑出,故而引發的陣法。”
青山門的弟子疑惑,“那又如何,不正好說明你們同光宗技不如人,才敗給我們方陌師兄!”
“别急,還沒說完,”明玉擺擺手,“你們以為大神的墓穴是什麼地方,豈容外人随意打打殺殺?我說的自然是那個術法——墓穴之中,是誰破了那個術法?”
氣氛陡然轉變,同光宗弟子已聽出明玉話裡的指向,偷偷觀察方陌的神情。
見他臉色發黑,雙拳緊握,透紅的發色此刻像極了即将爆發的火雞,心中便有了數,底氣十足的反攻回去:“秘境試煉,講究一個公平公正,正當渠道拿到手裡的,誰會不認?”“怕就怕術法不是他破的,惱羞成怒,搶了他人的成果!”“青山門門訓與我們這種山野小門不同,想來是不會做這種下作事情的,對吧對吧?”
“誰再胡言亂語!”
方陌忍無可忍,眼下刺青顯得整張臉兇煞無比,沖着明玉喊,“你親眼看見了?還是單憑那個女人一面之詞,你有什麼證據!”
藏身的三個人原本僵持着,此刻視線也被吸引過去。
明玉道:“證據就是你手裡的機關盒。”
所有目光“唰”地聚集
“我說了,陣法啟動需得以血為引,你以為是什麼人都能拿走陪葬品的?沒有破開陣法的,機關盒上自然不會留下血迹!”
方陌握着機關盒的手指驟然一緊,那些投過來的目光仿佛岩漿,灼的關節發軟。而明玉還在繼續,越說越明朗:“所以隻要測一測機關盒鈕扣上的血迹方能知曉,究竟是誰破的陣!”
“……”
方陌:“我們走,别跟這群胡言亂語的人浪費時間!”
同光宗嘩然!
仿佛漂浮懸空之人終于找到了底氣,頓時猶如炮彈般傾噴,恨不能用唾沫淹死對方:
“好哇,明着搶,等我出去就敲鑼打鼓,說青山門的不要臉,跟我們一個小宗門裝強盜!”“是不想測還是不敢測?”“我記得就是這家夥當街毆打塵凡塵素,青山門也真是的,什麼強盜霸頭都能留,也不怕給自己留了個禍害!”
最後一句堪稱一箭雙雕,同時戳到了兩個人的痛處,塵素和方陌不禁大喊:“夠了!”“住嘴!”
關鍵時刻明玉站出來總結,一語道破:“卿師妹拼命破陣拿到的機關盒,你這撅豎小人卻趁其重傷惡意搶占,對外宣稱是自己拿到的,這就是青山門的教旨嗎!”
方陌不語,死死地盯着她,機關盒上的手指摁的發白。
他冷笑,“說了這麼多,還不是一面之詞!”
明玉并不退讓:“是不是一面之詞,二位以氣引血便知!”
眼瞅着劍拔弩張的氛圍一發不可收拾,千鈞一發之際,青山門的陣營裡忽然原地爆開一陣煙霧,緊接着草叢裡斜刺出兩個人影,遊龍一般繞過人群,二話不說直取方陌!
房璃認出來是方才那兩個離開隊伍同光宗弟子,輕輕撫掌,暗道妙啊。
這身法,這手段,沒有逃上三年課,絕對練不出來。
但方陌豈是這樣簡單就能對付的,煙霧升起的同時他發出冷笑,九節鞭自腰間取下,帶着撕破空氣的淩風,用力甩在地上,靈氣化作利刃卷開,頓時将近處的煙霧滌蕩幹淨!
兩個偷襲的弟子也是有備而來,立刻将剩餘的煙霧彈脫手而出,濃郁數倍的顆粒霧再次爆發,嗆的青山門的弟子們眼淚狂流不止。
房璃有滋有味地看着戲,目光一轉,一條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長蛇吐着信子攀上樹幹,藏身背後的弟子收到消息,對着草叢裡的人眼神示意,兩人原地跳起,大喝一聲:
“爾等宵小,看招!”
這又是從哪竄出來的?
青山門頓時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明玉方才口水都快說幹了掰扯那麼久,就是為了麻痹對面神經拖延時間。見計劃失敗,幹脆破罐子破摔,振臂高呼:“上!奪回機關盒!”
三方勢力厮打成一團!
青山門由于拿着機關盒的緣故最是吃虧,沙塵煙霧阻隔了視線,更要命的是,他們此前從未與同光宗有過私下的交鋒,完全不知道這群人打起架來是這副不擇手段的模樣。
毫無章法,甚至毫無素質,專攻下三路,掐踢踹攻,都準備拔劍與之一戰了,下一秒就被戳了眼睛、扯了頭發。
他們說同光宗不入流隻是過個嘴瘾而已,畢竟從未了解過這個宗門的做派——誰曾想一個老門派,手段竟和流氓無異!
風度呢?素質呢?
諷刺兩句臉皮厚,沒成想罵輕了,還要不要點臉?
沒有亂,隻有更亂,等青山門回過味來,戰場的人數不知何時激增,方陌被團團圍住,那機關盒在一片混亂中幾經輾轉,明玉大喊:“跑!”
同光宗的人哪裡管的上這些,見東西到手,二話不說作鳥獸散拔腿就跑,活脫脫大難臨頭各自飛的現實寫照,徒留青山門風中淩亂,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一群臭不要臉的東西,追!”
沒了陳師兄在場,這群人簡直稱得上原形畢露。
畢竟都是宗主從四海八荒的犄角旮沓裡拐帶來的,大聰明沒有,論小手段,沒人比他們更擅長。
全程旁觀的前弟子房璃忍不住思忖,她就在這種宗門裡呆了八年,八年來安分守己,沒被同化成流氓,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吧?
對于青山門來說,委實吃了個大虧。
盡管搶奪機關盒理虧在先,但是被這樣一群烏合之衆挑釁,這些貴家子弟哪裡咽的下這口氣。
當下禦劍的禦劍,設陣的設陣,恨不能洩憤,矮林裡面雞飛狗跳。明玉拿着機關盒一路狂奔,倏然鼻尖觸摸到一陣異香,她警鈴大響,迅速捂鼻。
與此同時有人從煙霧中躍起。
隻看見一抹水霧般的海棠紅薄紗,便見那人悠悠蕩蕩點足停在樹頂,颀長的睫毛倒映在瞳孔中,鼻尖紅痣昳麗,嗓音如一汪春水清蕩:“多謝道友的好意。”
明玉跌坐在地,看向空空如也的掌心,滿眼都是迷茫。
衆人停下,望向樹頂,少女一襲柔霧裙紗,鮮明的好似天地間綻開的一朵海棠花。有人癡了片刻,便少女揚聲:
“東西收下了,替我向金未然問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