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給徐名晟做了三隻人傀。
第一隻在金蟾鎮,被房璃推進了火海,死不瞑目。
第二隻在秘境魇水,同樣也是她親手推進去的。
所以第三隻呢?
房璃原本沒有多想,問題就在,昨日宴會結束後,她見到的蘇明道,身高對不上。
這是一個很小的插曲,可一旦将兩者聯系起來,就再也無法忽視。
所以。
眼前這個徐名晟,是真人,還是隻是一隻人造傀儡?
兩個人對視,氛圍在恐怖的安靜裡被拖拽下沉。在聾子緩慢的吧唧嘴中,房璃轉頭,徐名晟剛張口,就聽見她道:
“算了,你要是不想說,也可以不說。”
意思也可以是,不管他說什麼,房璃都已經認定了事實,不用他費心思扯口舌。
徐名晟動了動唇角。
這是三隻人傀中精度最高的一隻,卻仍舊做不了太大的表情,而且為了減少神識的損耗,向來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這件事你不要動,省的打草驚蛇,調查經樂的事情由我來,”她一口氣,“這幾天你穩住那個假城主,不要讓他察覺。”
徐名晟點了下頭。
房璃拎起茶壺倒一杯灌進嘴裡,站起來往外走,手掌象征性拂過徐名晟的肩,轉眼消失,“這位謝玄子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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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客棧内靜谧無聲。
青山門管理嚴格,即使外出參與活動,也要求同吃同住,作息按照同一張時刻表。
此時此刻,城内各處角落聲色犬馬,客棧的這一片,青山門的弟子們正酣睡。但聞“嘎吱——”一聲
門開了,一個人影鬼鬼祟祟走出來。
“去哪?”
喜陽一頓,緩緩轉了過來,臉上堆着笑。
“如廁。”
金未然靠牆,長劍抱在懷裡,銀月紗帳敷在他俊逸非常的側臉,像是鍍上了一層華光。
他望着院中春桃,笑了一下,唇角浮現一個淡淡的括弧。
“沒事,去吧,春桃,”金未然擺擺手,不以為意的樣子,“早去早回。”
喜陽“哎”了一聲,提着裙子轉身,走到樓梯口時忽然背後一涼,意識到了什麼,一寸一寸轉過頭。
金未然離她不過半尺,唇線平直,薄薄的眼皮中斂着冰片般的碎光,俯望着她。
喜陽的後腦勺一麻,隐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金未然道:“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他的聲線沒有起伏,和白日溫和的模樣相去甚遠,令喜陽感到了些許陌生,以及警戒。
她趕緊搖頭,遲疑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連自己假扮的人的名字都記不住,誰派你來的?”
金未然的嗓音終于染上了寒意,“我的隊伍裡,根本沒有叫春桃的人。”
“……”
“她被你弄到哪去了?”
客棧中沉睡的青山門弟子被一陣動靜驚醒。
有人直覺快,蹬蹬蹬跑下床,推開窗,一片沉寂的屋瓦平房宛如嵌在黑夜裡的鱗片,看着高低錯落的房頂上人影跳躍,揉揉眼睛,奇道:“這不是金師兄嗎!他在追……”
半句夭折,沉默了。
一個穿着青山門道袍的人,在追另一個穿着青山門道袍的人。
客棧的卧房,一排排窗口大開,填着一張張迷惑的人臉,目光整齊,望向深遠的長夜。
另一邊,金未然耐心告罄,靈力從指尖逸出,帶着寒意的劍光一閃,轟然襲向命門!
喜陽倉促回頭,幹脆就地一滾,像隻斷翼的青鳥一樣摔落屋頂。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金未然沒有半分遲滞,當機立斷翻身下房,足尖輕盈點在地面,立劍背身,眸光淩厲,打量四周。
不得不說,喜陽逃跑的方向十分機敏。
這一片都是居民區,巷道如同迷宮,夜晚光線稀薄,隻有偶然幾家從窗口透出極淡的光,放眼望去,一片鬼氣森森。
不遠處的地面上有大片塵土剮蹭開,看着幾點微不可聞的足迹方向,金未然眯了眯眼,身影掠作一道疾風,往深處追去。
痕迹近處的房屋内,喜陽挾持着老太,捂着她的口鼻舒了口氣。
聽着腳步聲遠去,她立馬松手,道,“抱歉了老婆婆……”
“沒人教過你,逃跑的時候,切忌相信别人制造的聲音嗎?”
如沐春風般的嗓音乍響起,喜陽眼睛瞪大了,蓦地轉頭,紙窗上投着一道颀長人影,發絲被巷風吹起,生動如畫。
她的表情頓時比旁邊的老妪還像見鬼。
一步,兩步,喜陽踩着完全無聲的步子退到後門,猛地推開,轉身對上了一面青鍛胸膛。
金未然低頭看着她。
“做卧底做成這樣,你們組織也是夠失敗的。”
“……”
易容的五官做得天衣無縫,即使是這樣的距離,金未然仍舊看不出任何破綻。
唯有那雙眼睛被厚厚的劉海遮去一半。
兩人對峙着,半晌,喜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