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陳一躍而下,衣袍掠風,輕飄飄踩在地上,隻拂動了幾片草葉。
剛想開口,房璃卻伸手握住他的腦袋,面無表情地盯着,嘴裡念念有詞。
普陳:?
他滿臉懵,難得将眯眯眼撐開一條縫,疑惑地看着像被打了兩拳一樣面容憔悴的房璃,剛張開口,就被她勒令:
“閉嘴。”
普陳疑惑地閉上了嘴。
房璃看着普陳睜開的眼睛,眼底浮現的金字飄散出些許顆粒,正在一點一點的瓦解。
有用!
可惜剛有了個瓦解的苗頭,房璃就堅持不住了,她猛地松手,扶住旁邊的樹,脫力一般靠上去,唇色雪白,胸膛起伏,俨然是累壞了的模樣。
“我已經找到了破解縛靈咒的辦法,”她一字一句,眼神渙散,“方才在你身上試了一下,累死我了,這解咒,原來這麼累的嗎!”
“并不,隻是你道行不夠,”乞丐無情插刀,“我早就警告過你,看,僅僅隻是這麼一個人,你都堅持不住,何談救整座城?”
房璃沒回答。
普陳道:“你何時學會的解咒?”
“就這幾天,”房璃糊弄着,“隻是效果甚微,勞煩你,還得當幾天我的試驗品。”
一邊說着,她擡腳往山上走,把靈蝶的事情一并告訴普陳。
“眼下最要緊的,是找到城中飼養靈蝶的地方,我和徐名晟合作了,如今正是和城主斡旋的時候,這件事情他們不好出面,隻能靠我們。”
說到這裡,她一頓,回頭,目光似揶揄,“隻不過,普陳少俠是他們的追犯,即使你做了這件事,也不大可能将功補過,隻是白費力氣。”
“為民生計之事,何談白費力氣,”普陳答,“你有什麼要我做的,盡管使喚就是。”
房璃扶着樹,毫不意外這個回答。
她俯望着普陳挺拔的身形,“可是我看這些民,好像都巴不得你去死呢?”
“人心自有公道,公道不會錯,錯的是蠱惑人心的小人,我隻需要,将我的公道搶回來。”
房璃:“好。我改變主意了。”
普陳擡頭:“什麼?”
“我決定以後對你好點。”房璃轉身走,“像你這樣的偉光之人,難保日後飛升神域,下凡來報複我這樣的奸蠹小人。”
普陳失笑,卻并沒有反駁,隻是說:“我看你慧根也不差,少用點小聰明,躲在修行上加把勁,說不定你在我之前飛升,到時候誰先報複誰,還不一定呢。”
房璃也笑。
“才不。”
“做神仙有什麼好,隻不過從一個規矩,跳到了另一個更狹窄的規矩,”她拍拍衣裙,眉眼放低,“我不想做神仙,隻想做我想做,知我想知,平平庸庸,這不比累死累活爬高位好——”
腳下的土地忽然變得平坦,視線開闊,樹浪層層,他們竟然已經爬到了山頂。
青冥如洗,萬裡無雲。
風卷飒飒撫摸過大地,普陳原本空然的心忽然變沉,房璃在旁邊說話:“先前去過的地下城,有一方結界封印的沙盤,似乎和拂荒城有關。”
“我在城内一角刻上了字,昨天又去了一趟地下城,那沙盤内相對應的地方,也出現了我刻的字。”
“……”普陳扭頭,表情堪稱凝固。
“你的意思是,沙盤是拂荒城的實時投影?或者,”他的腦中出現了一個更為可怕的猜想,“在沙盤裡做的事,也會在拂荒城中應驗?”
“不清楚,我都說了有封印。”
房璃的眼睛被風吹的眯起,“不過那個沙盤,倒是讓我找到了飼養靈蝶的地方,你叫上并玉,他跟我們一起去。”
“為什麼?”普陳不解。
“你不叫他他也會跟着的,”房璃往後撇了撇頭,“喏。”
普陳回頭,林木幽郁,淅淅飒飒,打眼望過去,什麼都沒有。
下一秒,一個高挑的人影閃了出來。
行蹤被發現,并玉不慌也不惱,面無表情沖着房璃扯了扯嘴角,頗為諷刺,“不愧是谛聽,什麼都瞞不住你。”
“謬贊。”
房璃望了眼天色,“黃昏時動身,宴會上徐名晟抓走雲一,一定讓這個假城主十分心急,所以偷靈蝶一事,必須一發破的,不能有閃失。”
“我從來沒有想過靠我一個人救整座城。”
乞丐一愣。
房璃對着普陳,“我會在你身上先試用解咒,如果有用,就讓靈蝶複制解咒,天長日久,總能消掉縛靈咒。”
*
入夜。
房璃收起玉簡,将夜行衣的面罩拉緊,和普陳、并玉交換了一下眼神,輕巧地翻過了牆。
就在這三人潛入府邸的時候,城主府的一角柴房,晦暗血腥之中,柏墨臨緩緩睜開眼睛,兩手反剪綁在背後,緊緊握着一塊碎瓷片。
那是“城主”發怒砸碎的花瓶,被她趁機撿拾,藏在手心,已然劃破了皮,流出汩汩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