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燕簡直要破口大罵。
現在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嗎?
船要翻了!
“都有,”廖燕沉氣,喝道,“列陣!”
船上的妖兵不知何時列成了齊整的方陣,壓在靈船一角,奇詭的偈語從這些妖族的口中密密湧出,龐雜的音流甚至蓋過風聲,振動着耳膜。
它們的腳下生出一股千鈞之力,高翹的船尾緩緩下降,下一秒,整艘靈船落在了苦海表面,壓出噸級雪浪。
光線盡數吞沒,海水翻湧倒映天色,猶如整塊切面晃湧的龜苓膏。玄穹裂帛,鐵馬蹴雲聲中,靈舟仿佛一葉缥缈的碎屑,沉浸在龐然的靜谧中。
危機暫時解除,廖燕松了口氣,卻沒有完全放松。
因為他很快發現這裡磁場的異常,思忖片刻,先大手一揮,連着囚犯的鐵鍊嘩啦啦收縮,連帶着散落四處的“犯人”,咚的一聲,五面脊背相撞,被捆在了一起。
“放你們自由活動,是念在我心善,看你們尚且老實。”
鐵鍊宛如遊蛇纏繞,廖燕動動手指,鍊條絞的更緊了些,“把我當傻子耍,真當我沒有脾氣麼?”
“廖大人息怒,”房璃疼得龇牙咧嘴,“結界真不是我……”
“住嘴!”
廖燕不息反怒,“我管是你們中的誰,壞了規矩,一個都逃不掉!”
“……”
“記住你們現在的身份,”他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再敢擅自妄動,幹脆将你們丢進這苦海,一并叫魚給吞了!……”
說着說着,廖燕的面容忽然扭曲,捂着胸口,膝蓋撲通着地。房璃眼睜睜地看着他跪在自己面前,瞪大雙眸:“廖大人,何苦行此大禮?”
“……”
廖燕血目圓瞪,口肌絞緊,仿佛有無數刀片淩遲,表情看上去很想罵人,但是半句話也發不出來。
“妖族和人族一樣,都是靠靈力修行。此地靈力磁場紊亂,不得輕易運功,否則。”
徐名晟在房璃的右手邊,聲音距離相當近,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會打亂體内原本和諧的靈力生态,輕則有損經脈,重則傷及根骨。”
“适才有結界庇佑,加上燃燒靈符衍生的靈息,才勉強維持住了船上的靈力生态。”
他的眼瞳一歪,“至于現在嘛……”
“荒唐。”廖燕咬牙切齒,“修行吐息乃天經地義……一呼一吸皆為靈力周轉!你這樣說,但凡有點修為的人在這,豈不是必死無疑?”
徐名晟颔首:“正是。”
廖燕:“……”
房璃若有所思。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用來壓制經脈靈力的枷鎖鐵鍊。這樣說,被這玩意捆着,反倒能夠保護他們?
房璃能想到,廖燕何嘗想不到,他沉默幾許,擡起一隻手,五人身上的鎖靈鍊紛紛斷開,隻剩手腳上的木枷。
姬師骨“哎”了幾聲,普陳和其餘人一語不發,房璃甩了甩手,眼看着妖兵拿着幾捆麻繩圍過來,笑了一下,隻道:“不愧是廖燕大人。”
改鎖鍊,是為了不讓他們免于靈力紊亂;
綁麻繩,束其手腳行動,這和讓他們等死有什麼區别?
“好了,普璃。”好半天,廖燕勉強緩了過來,理了理折亂的衣裳,直起身,步步靠近。
他彎腰,眼睛很黑,“現在你該告訴我,通天梯往哪找了吧?”
徐名晟耳尖一動。
他隻知道普璃和這妖市的巡邏司人有盟約,卻不知道,竟然是為了通天梯。
可那豈是旁人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青黑的朗眉微微蹙起,徐名晟的餘光掃向房璃,見她神色如常,不似作僞,心中愈發古怪起來。
不可能。
她怎麼可能找得到通天梯?
徐名晟心緒正周轉,就聽見房璃的聲音:“羅盤。”
他下意識用餘光瞥去。
一隻磨損掉漆的羅盤遞送到面前,看上去飽經滄桑,房璃看了一會兒,又望了望天,道:“跟着羅盤,往西去。”
徐名晟看着,心道怪哉。
不對,不對。
羅盤此物,常用于船商,或者長途走商,镖人一類,而普璃前半生幾乎都被困在高牆之中,就算是出遠門也是有人帶着,無需操心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