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琢磨着她的視線和動作,徐名晟心中陡然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真的會用羅盤嗎?
按照幾率來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普璃根本沒接觸過羅盤這種東西?
她不會用。
如果不會用,就說明看羅盤這一舉動不過是個幌子、障眼法。普璃指向的憑借,應當另有所靠。
房璃并不知自己指個方向的功夫,旁邊這人的腦子已經掄冒煙了。她淡定地坐在原地,苦海無邊無際,船隻像是行駛在移動的山巒上,高高低低,翻江倒海。
看不出方向,辨不清距離。
徐名晟的眼裡蓄着深沉的漩渦。
她或者為一時之計诓騙,或者真的要做這個交易,問題在于。
這樣的地方,要如何找到僅存在于傳說中的通天梯?
“都給我聽好了,”嚴厲的嗓音震過驚濤駭浪,廖燕握緊折扇,在妖兵陣前踱步,“結界修好之前,調整靈息,護好體脈!不想死的就給我用點勁!”
他伸手一甩,鐵鍊锵然撞上結界,鍊條上嗡地泛起金光。
源源不斷的靈力輸送到漏洞處,一絲一縷的修補。
四面八方的紊亂靈力如同一鍋亂刀絞,妖兵們的人形很快維持不住,嘭嘭嘭,一個接一個,露出了形狀各異的本相。
人族興道,故而,妖也将做人視為最高理想,隻要進過妖市就可以輕易發現,這些妖族模仿人的舉止,衣食,起行,竭力在各方面讓自己看上去同一個人類無異。
除了厭惡人族的妖,不到萬不得已,大部分有能力的妖族都不會輕易讓自己露出本相——就好像暴露了某種羞恥的隐私。
現在這樣的情況,就是屬于萬不得已的情況。
每隻妖的臉上都露出了肉眼可見的痛苦,卻仍死死守住陣法的點位,因為廖燕下了死命令。房璃的視野受限看不到其他人的狀态,但她想,那一定不會是好受的。
可惜了。
可惜,她感覺不到這種痛苦。
福禍相依,經脈盡毀有一天竟然也能發揮作用,房璃不知自己該不該慶幸,她很輕的垂着頭,實則目光一直在偷偷打量四周。
逃?不,現在逃,不被廖燕殺死,也會被這無邊苦海泡死。
逃是要逃的,但不是她逃,姬師骨和這個叫小雪的男人是意外,這兩個人必須放走。
得發生點什麼,她需要一個契機。
“廖大人!”
妖兵們驚慌失措的喊叫拽回房璃的思緒,廖燕的嘴角沁出血,面色紙白,看上去不比這些犯人的狀态号多少,顯然在這種情境下持續輸出靈力十分牽強。
但他沒有多說,眼神如寒刀,一字一句:“專心列陣。”
極北之地,苦海終年不凍,冷意能殺人,沒了結界庇佑,房璃的四肢很快就僵了,她默默借着背後這幾人運轉靈力的熱度取暖,下意識靠向最溫暖的那一角。
隔着衣物,徐名晟感受到了房璃貼過來的動作,什麼也沒說。
畏寒。
這是再見到之後對她産生的第一個認知,也是從前不知道的。
靈船乘風破浪,艱難前行。
“那是什麼?”
結界即将修補完成之際,赦比屍眯了眯眼,緊盯着遠處一面黑乎乎的高牆。
牆上似乎有花紋變幻,他盯着盯着,臉色忽然劇變。
不,不,那不是牆。
那是浪!
高度超乎想象的浪牆,水中夾着密密麻麻的玩意,是通天域從未見過的域外生物——這些東西正以一個可觀的速度在眼前不斷放大,朝着靈船的方向傾軋而來!
廖燕顯然也發現了,猛地扭頭,聲嘶力竭:“調頭,船隻調頭——”
局勢千變萬化。
眼下優勢在她。
房璃沒有再猶豫,她的手心還握着徐名晟為了栽贓塞進來的刀刃,寒光一現,脆弱的麻繩頃刻斷裂,她衣擺翻花,淩空而去,對着尚未轉身的廖燕,五指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蓋下,穩穩落在了廖燕的百會穴!
那一刹,兩雙瞳眸相對,房璃口齒開合,對着廖燕震撼至極的神情,吐出三個久遠而又迷幻的字符:
“縛靈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