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道士齊聲:“記住了。”
池歸蘆越過廖燕,一絲眼神也沒留,徑直走向普陳。她身上穿着寬袖格紋袍,彎腰伸手,伶仃的手腕上戴着一隻金钏,掌心躺着一枚光澤玉潤的上品藥丸。
“吃了吧。”
普陳頓住,接過藥丸,低聲道了句謝。
綁了妖,遞了藥,池歸蘆表面淡定,餘光卻早就鎖定了人群之外那一道注視自己的視線,心中不免快意。
這表現,夠大氣,夠鎮場,夠滿意的吧?
陳敏那厮去了趟拂荒城就敢在她面前把自己吹上天,池歸蘆很輕地哼了一下,論資曆,論表現的成熟,她還不把那家夥吊起來打?
池歸蘆矜持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往宮主的方向走去。
徐名晟蹙眉,暗示了幾個眼神未果之後,正要做點什麼别的隐喻,就看見池歸蘆停在了房璃面前,朝她輕輕一福身。
“見過宮主。”
徐名晟:“……”
房璃:“……”
旁觀的一衆人:“…………”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霎時變得十分精彩。
徐名晟咳了一下,“這位道長……”
“好。”
房璃開口。
徐名晟表情一僵,緩緩盯向房璃的側臉,浪起雲湧。
她要幹什麼?
房璃淡定地看着池歸蘆,“好,利旗司,來得及時啊,你做得很好。”
“……”
旁觀者的反應已經不能用五彩缤紛來形容了。
姬師骨欲言又止。
徐名晟手掌一蜷,沉氣觀察着房璃,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她竟然還記得。
此女将自己忘得如此幹淨,但在五葬天生活過的細節,卻都記得一清二楚。
連隻有一面之緣的天部利旗司池歸蘆也不例外,徐名晟壓下心底那股莫名泛起的煩躁,冷靜地站在房璃身旁,看她還要演出什麼花招。
平平無奇的一句誇獎,池歸蘆心中喜滋滋,恭敬起身,環視一圈道:“宮主,要犯在何處?”
站你面前呢,房璃心道,她反應很快,擡手就指:“此人竄逃至妖市被我一并逮住,現捉拿歸案,利旗司,辛苦你了。”
池歸蘆轉頭,房璃所指的方向,正是她方才遞過藥的那位——普陳。
徐名晟想:原來是賣隊友。
池歸蘆想:這下完蛋了呀。
普陳沒什麼反應,好似習慣了,木着一張臉。池歸蘆強裝鎮定,腦子裡面循環播放自己方才給通緝犯遞藥的畫面,心裡面狂跺腳。
她展顔一笑:“宮主你是知道的,屬下素日患有臉盲之症,還請寬恕屬下方才眼拙。”
她擡手,雷牢陣自普陳腳底頓開,将他猝不及防,轟的壓倒在地。
像隻被擀面杖碾過的血袋子,普陳嘔出一灘血,沒動彈。
池歸蘆收手,淺笑:“……這就将要犯緝拿歸案。”
房璃:“嗯。”
徐名晟站在旁邊,親眼看着她拿捏着自己的腔調,眼神明明暗暗。
這一柄刀遞出去,原本是想禍水東引,不曾料到是自己失算,為他人做了嫁衣。
其實隻要徐名晟此刻站出來表明身份即可,但他沒有。
或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要保住徐輕雪,還是不想在這樣敵對的時刻,在房璃面前暴露身份。
說不清楚的事情,徐名晟幹脆不想。
無論以什麼形式,好歹算是回到了五葬天。
房璃:“既然妖物已降,要犯已拿。”她擡了擡手,一絲餘光也沒給地上的普陳留,淡漠道,“收隊吧。”
-
好一個峰回路轉,得來全不費工夫。
房璃一早就想進五葬天看看存放在那裡的同光宗弟子屍首,隻是苦于沒有一個好的出入辦法。
現而今天降機遇,她要是不抓住,豈不辜負?
隻不過。
無人在意的時刻,她低頭,眸中劃過一絲疑惑。
是怎麼将她認成徐輕雪的呢?
她曉得池歸蘆的天機瞳,可看透本質,識破僞裝。
她現在用的就是自己的本相,不存在易容。說明在池歸蘆識别宮主的這個過程中,長相是最不重要的。
房璃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
莫非。
徐輕雪對外示人的面孔不是本相,而是用的障眼法嗎?
因為無法識破宮主的障眼法,所以對于池歸蘆來說,越是天衣無縫的外殼,恰恰有着越強的說服力。
仿佛聽見懸崖落石的聲音,在心上敲出久久的回響。
記憶中那抹赤霞一樣令人過目不忘的顔色,原來也不過是做出來的假象。
房璃想。
原來,我也從未看清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