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是克裡斯維鎮中心，又是三十年前的魔女處刑場。超過一百名女性被冠以‘邪惡魔女’的惡名，被捆在十字架上當衆活活燒死。”

“沒想到在這個房間能将那裡一覽無餘。”蓋勒有些吃力地掰着已經生鏽破舊的落地窗，試圖将其打開，一張小臉憋得通紅。

“别太勉強，這個時候就交給我。”你無奈上前接過小孩空出的手柄，用力一推。

“喀拉拉——”落地窗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嗆鼻的灰塵撲面而來。

“咳咳咳，老闆還……還真沒說謊。”首當其沖被灰塵撒了滿頭，你咳嗽得厲害：“這裡起碼有一年沒有住人了。”

蓋勒沒有理你，而是兀自上前，踩到了幾乎被枯枝落葉覆蓋徹底的小巧露台上，祖母綠一樣的眸子裡閃着晦暗不明的光，眺望着十字架的斷壁殘垣，不知在想什麼。

你看着他沉思的模樣，讷讷着不知該怎麼安慰。

你理解蓋勒心中驚濤駭浪的波動。三十年前的這天，就在這裡，同樣的位置。隐姓埋名來到這個小鎮的莉莉安娜女王也是用同樣的姿勢遠眺。

隻不過不同的是，那時候女王眼中看到的是被施以極刑，被活活燒死的無辜女孩們；而現在，蓋勒眸子裡倒影的，卻是被舊時代焚毀的未來。灰黑色塵土堆積成了諾大的墳墓，埋葬了無數鮮活的生命。

“蓋勒。”你冷不丁開口。

“嗯？”

“我好像明白你為什麼讨厭教會了。”你低頭，似乎感覺身前的小孩身體一僵：“愚昧無知可以斷送掉許多人的未來。”

雖然這話由你來說或許并不十分令人信服。但是當你望見諾大的廣場上以巨型十字架為中心，密密麻麻插在泥土中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十字架殘骸，心裡不知不覺起了一個疙瘩。連同情緒也不由自主的低落起來。

一個十字架代表一個生命，墳墓裡埋葬着悲傷怨念的靈魂，如同詛咒一般萦繞在小鎮。這個鎮中心廣場是個巨型墳場。

“簡，你看，那邊。”蓋勒突然伸出手指，指向你右前方：“那裡。”

你擡眸，順着蓋勒指示望過去，卻隻見中心廣場旁邊，有一個諾大的水晶十字架幻影，在太陽光下熠熠生輝，折射着缤紛的光芒，為光秃秃的小鎮憑空增添一副夢幻的色彩。

“那是老闆說的‘三重十字架’中的福利院牆面上的十字架。”蓋勒解釋道：“你看，就算是初始十字架本體已經被燒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曾經的海市蜃樓也昙花一現。但是福利院的十字架卻仍然存在。”

“是真的。”你眯起眼睛，頗覺不可思議：“這是……”

突然間你好像察覺到了什麼。

克裡斯維福利院靠近鎮中心的牆上，鑿出了一座十字架的空洞，這些空洞被用五彩斑斓的水晶予以裝飾。遠遠望過去，就成了一個永恒的“巨型十字架”。

“如果是在雨後，那裡一定會更漂亮。”蓋勒仰起頭，難得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我保證，克裡斯維的奇景絕不會輕易消失。等這座小鎮的毒瘤被拔除，十字架會被重建，那時候‘三重十字架’一定會重新出現。”

“所以，你也别想太多。”灰色柔軟的發絲在風中搖曳，蓋勒趴在圍欄上，慵懶地眯起眼睛，語氣幽幽：“坎貝爾家族繼承人從不食言。”

拐彎抹角又有些蹩腳的安慰出自一個外表小孩，内心卻是大人的存在，你忍不住翹起嘴角，學着蓋勒的姿勢倚靠在圍欄上：“你現在很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嗯？他是誰？”蓋勒好奇地扭頭看向你。

“他不在這個維度，不過我知道他姓江戶川。”

蓋勒：“…………沒聽過。”

“噗！哈哈哈。”你看見小孩一臉認真嚴肅的模樣，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令蓋勒更是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不，我是說……”好不容易止住笑，你擦擦眼角的眼淚，微微垂下腦袋。

溫暖的風吹拂過你的發梢，陽光稍稍透過厚重的雲照耀而下。

“我相信你。”你點點頭，望向蓋勒祖母綠一樣的眼睛：“我從未懷疑，蓋勒。你會成為多尼亞王國最偉大的一個領袖。”

“這用你說？”蓋勒挪開視線，面頰有些發紅。

恰在此時，旅館的門被敲響。年長的旅館服務員為你們端上來了特制的午餐——兩個看起來十分健康的火腿三明治。

白人飯……

你看着蓋勒手中兩個比你腦袋還大的三明治，忍不住腹诽：量大管飽。

“這面包是從錘子上掰下來的兩塊夾在一起吧。”你聽着面餅落在桌上铿锵有力的聲響，面色煞白。

“你說什麼？”含含糊糊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你一扭頭，小孩早就把腮幫子裡塞得滿滿當當，跟倉鼠一樣咀嚼着：“紅茶？”

他從茶壺裡傾倒出一杯清澈的暗色液體遞給你，沁人心脾的香味瞬間彌漫。

“謝謝。”你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接過茶杯，順便仔細觀察着眼前這位身份尊貴的王儲閣下——他正沒個正形地坐在露台凳子上，邊咀嚼面包，邊打量着外面街道。經過一晚上，蓋勒被發膠精心打理的頭發已經被梳下來了，有些柔軟又蓬松的落在額頭。借用了艾可的衣服在小孩身上穿着有些過于寬松，他不得不将袖子和褲腳挽了幾道，才避免走在路上被衣服絆倒的窘境。或許是在你面前十分放松，又或許這幅外表讓他沒有了形象包裹，王室裡教的禮儀姿态都丢到十八條街外去了，唯獨踩不到地面，在半空搖晃的小腿預示着他此時心情十分惬意。

不得不承認，撥開王室繁瑣的禮節與規則，可以發現多尼亞王國的王子殿下真非常好養活——至少比被美食養刁了胃口的你好養活。

在第三次嘗試着咬一口三明治未果卻險些把牙齒咯掉後，你放棄了這頓午餐，轉而選擇把裡面的火腿生菜摳出來兔子一樣嚼着。唯一慶幸的是，旅店提供的紅茶味道十分不錯。沒有多餘的茶沫，香氣怡人又透着一股甜。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