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轟——！”地一聲爆裂音響徹雲霄。

地面突然炸開，1号猛地擡手擋住的碎石，一道巨大的裂縫像蛇一樣迅速蔓延過來……

“快跑！”有人大喊。

“嗯？”

1号才反應過來，跟随着人群轉身就要跑，跑了兩步，注意到他背上還背着一個大包，跑動變得異常不便。

他還沒來得及脫下包，此時細微的裂縫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腳下，地面正在萌芽新的崩解。

“孔隆——！！！”

“孔隆——！！！”

一聲巨響，整片岩層又憑空開花。再如隕星墜地般轟然綻裂，碎裂的地面直落向地底。

原先的立足點已經消失，1号的足尖連忙在下墜的斷垣殘壁騰挪。

列車滾動的震顫感再次襲來，根本讓人來得及反應，地面的平衡瞬間消失，直讓人眼睛無法對準焦距。一震之下，1号的視野竟詭谲地翻轉了180度。

踉跄間，他踏碎了最後一塊承重石，五指本能去夠岌岌可危的岩土粘連，掌心被棱角割裂出血痕。

而這塊石頭，接下來又如蛛網在指縫間蔓延綻放。地獄之中，任誰也不可能從蛛絲中獲得救贖。

他在所難免地向下看去，裂縫底下，露出了令人膽寒而鬼魅的深淵。暗潮混沌地翻湧，有什麼吞噬光線的活物正向上攀附。

好黑。他這樣想着。“好黑啊……”，後面又像是惡靈在附和他的話語。

在那麼黑的地方，詭異地析出了現實的影像：

摩天輪的拴子松落，他在高空看着維修員像斷線木偶般被安全繩纏繞着墜落，肢體如骨瓷碰撞鋼架；ICU病房裡面，針尖随胸膛起伏，毫無猶豫地刺破心室，血珠順着透明管壁蜿蜒。

人間失格般的幻象殘留在視網膜上，與蠕動着的猩紅瞳孔重疊。

他猛然阖眼，但尖銳的窺視感已穿透眼皮。底下蘊藏着什麼極為超出認知的恐怖，在與他四目相對。

虛實浮沉，天地騰挪，眩暈感再次湧入腦海。

指尖的冰涼讓他頓感清醒——一把猩紅色的操縱杆正被他死死攥住。

在他能夠識别的字迹上，分别寫着：

左、右。

而他此時正站立在一輛列車上。

這輛幽靈列車裹挾着硝煙氣息，從地核裂隙中沖出。輪毂擠壓着鐵軌發出金屬悲鳴，引發重擊地脈的震顫，正向着地外一節節伸展脊骨。

地表上，觸須探了出來，架設出兩側的铮铮鐵骨。

像蟲子骨頭做的鐵軌，滲人無比，而1号眼前的狀況又讓人出乎意料。

左側軌道上，是他第一眼見到的帥哥，與剛剛兩個說話的女生。三人不知道被什麼神秘力量捕獲，雙手被繩子禁锢在軌道上。

右邊，則是他剛才走在路上，看到過的一群約莫三四十個灰頭土臉的路人。

他們争前恐後地行走在镂空的軌道上奔跑。在軌道的旁邊，地面正以一秒數米崩解。

跑在最後的人，伸手扒拉向前人的褲腿。前人差點跌倒，手已經扒拉向鐵軌杆道。

1号驚了，剛剛還在面臨着什麼搭讪難題，現在居然來了一個非常正式的《電車難題》。

和通用的人性實驗中類似，一邊似乎代表愛情、高顔值、優等生；一邊則是最普通、沒貢獻、十分命苦的人。通過做出選擇，來評估選擇人的道德标準。

反正人的本性就是想看高嶺之花下神壇，禁欲者失控、懦弱者暴起、強悍者落難......他也想看看着理想中的優等生會怎麼做，可對方平靜地躺在鐵軌上，睫毛在氣浪中紋絲未動，一副睡着的樣子。

“車！後面有車！别、别過來！”路人轉過頭來，看到後面的列車，慌張失措的語調對車頭發出顫抖的祈求。

隻要1号的手稍稍一抖，下一秒就能握動操縱杆。巨斧随便向那個方向傾斜分毫，就能決定他們的去留。

>【拉左邊？】

>【還是右？】

無論選哪邊，都将親手碾碎另一邊。

天殺的，他到底應該怎麼選？？！！

耳畔突然炸開陰恻恻的譏諷：“怎麼？不會就看他們長得好看，看上他們了吧？”

“我們普通人，就隻能注定被淘汰嗎？”路人再跑也無濟于事，紛紛停下了腳步轉了過來，數雙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1号方向，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列車後的鐵軌發出尖銳的哀鳴，它們在齒輪咬合摩擦間被一根根掰開、松落。

車開得很慢，1号後面的車廂在高陡峭的重力牽引下，還沒有正式登上陸地，這個攀爬時速正好能夠潛移默化等着人的立場。

會晤在這種裁決間，越是緩慢，越是殘酷。

“哐當——”，“哐當——”，形同虛設的車窗如同催命的銅鑼，催促他的決定。

耶斯底裡的嗚咽聲裡，有人突然崩潰地跪倒在地，額頭重重撞擊着鐵軌：“拜托了——我們不想死啊！”

此時，左側的嬌小女生擡高起了胸膛，開始向四處左右環顧，然後轉向了列車的方向。

由于她的身材嬌小，導緻1号一直沒怎麼注意到她。

先前還是小鹿般細聲細氣的嗓音，此刻委屈的表情同樣惹人垂憐，就這樣燙得灼人地盯着1号。

忽然，她深吸一口氣，單薄的肩膀繃成弓弦，稚嫩的臉龐露出灼人的兇光。

“喂！你聽得到吧？”她大聲嚷嚷。

1号回應的瞬間，後方車廂滑落，殘骸墜入深淵時，隐約傳來幾絲咀嚼聲，仿佛有看不見的活物正貪婪啃噬着列車殘軀。

“哐啷——”，銳響尚未消散，活物張牙舞爪地向前啃噬，将列車拽下一段。

1号的前身也在撲向控制台，掌心重重拍在冰冷的金屬表面。

原本緊握的把手差點就在颠簸中突然歪斜，導緻提前替他做出了選擇。

若不放手，就相當于直接把選擇交給了命運。

“你給我聽好了！”女生又繼續入木三分地發話了，響亮的聲音穿透過整條馬路，“我甯願現在死，也不想掉下去！”

吼完最後的宣言之後，她又将目光投向路人，示意着1号做該有的決定。

“嗯？”1号露出了疑惑，那位女生的話語是在求死嗎？話語雖然扭捏，但也很明顯是讓他選左邊。

這種對普通人的普愛，确實令人感慨。而另一邊路人的手沒有被綁住，他們還能向前奔跑，如果選擇他們，或許就還有救。

1号看着女生，直接地想到了一種方式。

而另外兩個人則沒有任何表态，沒有蘇醒的迹象，無動于衷地躺在軌道上。即便是劇烈的天地震顫響聲，也沒能将他們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