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乾的手覆在張瑛頭上,止住了她的話,說:“日後瑛兒要替祖父打理田莊,自是要讓他們都認認你這個主子。”
“......瑛兒謝祖父!”張瑛知曉這是讓她施恩,日後做什麼事,不說其他,有這份恩在,那些人心裡對她總會存在一些敬意。
隻是她沒想到,張乾會這般為她着想。
“你我祖孫二人何須言謝?”張乾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往院外走去,邊走邊說:“日後啊,這家裡還是要姐兒替祖父看着,祖父才放心。”
隔天,天邊才透出亮光,張府和附近田莊的佃戶就都忙活了起來。
張府這邊是因張乾要出遠門,而那些佃戶則是惦記着張瑛那句‘做活就能換口糧’的話。
這天越來越來冷,尤其是清晨,外頭枯樹、枯草上都結了白白一層霜。
睡在透風的黃土屋裡,蓋着結塊又破爛的被子,凍得手腳腫脹僵硬,狗剩一早醒來,就使勁搓着腳,待會他還要走去張府,可不能因此誤了事。
“狗剩啊......”和他擠一床的爺爺,也醒了。
狗剩回頭看了眼,說:“爺爺你再睡會,我跟其他人一塊到張府看看去。”
“睡不着。”他爺爺坐起身,擡手敲着麻木了的腳,囑咐着:“去了要敬着那些大人,可别亂說話啊,這世道啊,有口飯吃不容易。”
狗剩看着瘦得皮包骨的爺爺,咬咬牙說:“我知道了,今天我會帶吃的回來,你......待屋裡别去外頭,冷。”
他爺爺笑了下:“你爺爺我都是該上山的人了,你多顧着你自個。”
“我才不會送你上山!”狗剩從木闆上下來,給自己腳上綁了茅草,就頭也不回的往外走,“你别去外頭了,屋裡還有點野菜,你将就着吃些,晚點我帶吃的回來。”
狗剩一出門,迎面刮來的風冷得讓他臉頰發疼,身體發顫。
他緊拉着沒法完全遮住身體的衣服茅草,低着頭、彎着腰往村子口走,當他到的時候,那裡已聚了十來個人,都是村子裡有點力氣的壯年。
他們也沒比他好多少,都圍着一起在一處背風處抖着身體。
“還不走嗎?”狗剩開口。
其他人互看了一眼,有個說:“這是不是真的?我那婆子還跑隔壁跟娘家說了。”
“是不是真的也得去看,不然等着孩子餓死嗎。”另一個沒好氣的回了句,就往前走。
這人一動,其他人也沒了遲疑,一個跟着一個往前。
往張府所在的張家村走去。
而張府這邊,張瑛裹着兔毛做成的雪白色襖子,手裡捧着一個小小巧巧的暖手爐,站在村子大門前,看着張乾滿眼不舍。
“祖父!”張瑛還是想說讓他别去的話,但張乾似乎知曉她要說什麼,連忙說:“瑛兒,家裡的事可都交與你了。”
張瑛嗯了聲,張乾彎下腰來,額頭抵着她腦袋:“祖父三個月就回。”
“好。瑛兒等你回來。”張瑛含淚點頭,開口說話都有點沙啞,“祖父,萬事小心。”
“哈哈,瑛兒放心罷!”張乾笑出聲來。
曹護衛這時拉來一匹馬:“老爺,該走了。”
“嗯,是到時辰了。”張乾直起身看了下日頭,伸手拍拍張瑛的肩膀,“祖父走了。”
“祖父......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張瑛把暖手爐塞到身後劉氏手中,然後撲過去,抱住張乾的腿,“瑛兒等祖父回家。”
“好!”張乾又一次彎腰抱了抱她,接着就松開手,後退一步,轉過身,踩着馬鞍上了馬。
他騎在馬上,拉着缰繩,看着底下的張瑛:“回府裡去罷。”說完,他調轉馬頭,策馬領頭先走,其他護衛家丁紛紛跟上。
張瑛心裡不安,往前追了段距離,才在劉氏、管家的呼喚聲中停下,看着張乾帶着人離得越來越遠。
她擡手揉了揉眼,劉氏急忙将她手拉下,把暖手爐放回她手中,拿出帕子給她擦拭眼淚,嘴裡哄着:“姐兒莫哭,老爺很快就回來了。”
張瑛抿緊雙唇,把眼淚憋了回去,眼眶紅通通的跟兔子眼似的。
“姐兒,莫要傷心,待會還有不少事要姐兒拿主意呢。”林管家彎下腰來,帶着笑意與她說了句。
旁邊的何管家也道:“姐兒你瞧瞧,人都來了不少。”
聽了這話,張瑛順着何管家的視線看去,正好看到那天見過的......名為狗剩?的少年郎,和十來個漢子站在一邊。
他們個個都衣不遮體,在這天氣裡瑟瑟發抖,蹲在一起。
見她看去,都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縮成一團,顯得拘束又可憐。
“何叔,你讓人将煮好的粥端出來罷,先讓他們都喝口熱的。”張瑛收回心裡因不安而起的傷心情緒,安排起事務,“林管家,你讓幾個家丁來維持下秩序。”
“是。”何、林兩管家應下,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劉氏見張瑛沒再哭,心裡松了口氣,說:“姐兒回府裡罷,這天還沒大亮,回去再睡會。”
“不睡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張瑛搖搖頭,她一邊往府裡走,一邊交代着:“奶娘,你待會帶人去收集些府裡舊衣,我的也好,其他人的也好,隻要别人不穿的,都收起來。帶幾個針線活好的,裁了,縫些衣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