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某日。
聯邦邊境。
逼仄的暗巷。
楚硯背靠在牆皮剝落的斷壁殘垣,漫不經心地叼着一根最便宜的煙。火星在昏暗中明滅,映出他下颌線胡子拉碴的淤青。白襯衫領口沾着機油,衣擺随意紮進咔叽布軍褲,楚家貴公子氣質早被邊境的風沙磨成散漫的戾氣。
玻璃碎裂聲突兀炸響。
失控的大塊頭哨兵撞翻鐵皮垃圾桶,機械義肢在霓虹燈下泛着冷光。那人眼球爬滿血絲,暴走的信息素炸開酸腐氣味,被掀翻的站街女尖叫着往後蹭,劣質香水在暗巷中淡淡散開。
一直冷眼旁觀的男人碾碎煙蒂正要上前,忽然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鸢尾香。
男人的眼睛猛然瞪大。
三年來萦繞在精神圖景中的鸢尾花香此刻有了實感,正穿透他的記憶和靈魂滲入骨髓。
月光般的銀色發絲掠過視線。
精神觸梢劃破空氣的尖嘯比大塊頭哨兵反應更快。
閃着銳利銀光的精神觸稍如箭矢釘入哨兵周身,那人機械義肢迸出火星,轟然跪地時震得地面浮塵騰起。
楚硯喉結滾動,眼睜睜看着那道颀長身影自霓虹與陰影的交界處緩步而來。
月光在他發梢流淌。
江浸月穿着邊境區最常見的防塵服,銀發披散如銀河垂落。
暗巷肮髒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反而被洗得清冷,眼尾朱砂痣是這片灰白中唯一的豔色。
他指尖纏繞着半透明的精神觸梢,像是攥着一把月光。
“第三次了。”
“把該去買救命藥的錢拿去睡女人?”
銀月撞碎玉瓶般清冷的聲線讓楚硯脊柱竄過電流。
他看見江浸月蹙眉時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陰影,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因微微愠怒泛起薄紅。
精神觸梢驟然收束,妄圖反抗的暴走哨兵被江浸月提到半空又重重掼下,金屬義肢在水泥地擦出刺目火花。
楚硯的指節抵住身後斷牆。粗粝石屑刺進掌心,疼痛勉強壓住想要沖過去扣住那人手腕的沖動。
他看見江浸月俯身時銀發掃過暴走哨兵青筋暴起的脖頸,月光般的精神力順着向導的手灌入,不久後,對方原本暴戾的精神場在觸梢纏繞下溫順屈服。
“沒有下次了。”江浸月給這個大塊頭下達最後通牒,卻依舊救了他這一次。
其他人滿是畏懼和敬佩地看着江浸月。
而這時。
“——你很在意我?”江浸月突然開口,楚硯猝不及防撞進那雙銀月似的眸子。
向導纖長食指隔空點向他藏身的方向:“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盯着我。”
楚硯喉間泛起血腥味。
三年間于靈魂深處反複描摹的面容近在咫尺,連眼睫顫動的頻率都與記憶重疊。他嗓子微微發緊,卻仍舊輕描淡寫般,挂着浪蕩不羁的笑容說到:“嗯,聽說這片兒您是最厲害的向導,收費也便宜。”
楚硯聽見自己聲音像生鏽的齒輪,拇指無意識摩挲虎口陳年槍繭,“……而且隻有您,願意給我們這些被遺棄的哨兵疏導。”
江浸月歪了歪頭。這個曾經綁定向導做慣了的動作讓楚硯太陽穴突突直跳,銀發随着動作滑落肩頭,像是流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