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的感覺讓賀魚的心髒停了半拍。
嗆鼻的風消失不見,失重感也被屁股下略微柔軟的實感替換。
“忘了你是活人。”
月光給裴寂的側臉鍍上了一層光暈,讓這張攻擊性很強的臉溫和了些許,他臉上帶着些許歉意。
這一番折騰賀魚心裡那些恐懼避之不及的情緒都轉化成了“認命”二字,想到那條視頻的内容:“我被地府錄取了?”
裴寂點頭:“嗯。”
“我能拒絕嗎?按照陽間的說法這個時候我有權利不去的。”能找到個學法的,還懂那些鬼怪知識,還真是不容易,他就正好撞上了。
賀魚覺得命這個東西還真是妙不可言,越想躲最後越以這種奇怪的形式迎面撞個大的。
裴寂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可以。”
賀魚微微松口氣:“那我...”
“不過行為如同戲耍吾等,死後下十八層地獄走一遭。”裴寂的聲音冷冷。
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但是賀魚能怎麼辦呢,生不過短短幾十年,死後的時光漫長到無法想象。
一人一鬼陷入沉默,賀魚想到短信上說的人才短缺,想必是絕對不可能放棄,這不去都來家裡搶了。
他垂下肩膀,迎着身邊的夜風歎口氣。
算了,在哪上班不是上班,當牛頭馬面何嘗不是一種牛馬。
人家地府的鬼差可是公職人員,能和他小時候遇到的惡鬼一樣嗎,這肯定是篩選過的品相端正之鬼。
何況這種情況不去也不行,隻能這般安慰自己。
賀魚想到這感覺天上的空氣都比下面清新了幾分,他打量起這輛車和身邊的鬼來。
鬼...死的久了穿着古裝也沒錯,能來接他的想必也不是官職很大的。
拉車的是兩頭看起來不知道是什麼的怪獸,他們沒有翅膀但是能在天上奔跑,身上帶着紅色的紋路,口中時不時吐出火焰,車通體墨色,刻畫着詭異的符文,但他們屁股下的軟墊倒十分柔軟,腳踩的地方也鋪了一層。
賀魚驚訝道:“兄弟,你們地府公車這麼炫酷。”
這人不是高官,那開的車想必也不會太貴,不知道地府物價怎麼樣,他趕明也買一個,買不起陽間的還買不起陰間的嗎,他眼睛滴溜溜的轉,努力記住這輛車的樣子,回頭不知道用紙紮一個行不行。
裴寂疑惑問道:“公車是何物?”
賀魚想這人真是古代死的:“就是你們地府出行辦公用的車。”
裴寂點點頭,随後又道:“不過隻有我能用。”
賀魚心裡輕嗤,你跑外勤的可不是你用,裝什麼。
下車的時候賀魚才反應過來自己沒穿鞋,站在車上地府的陰風吹過他的小熊睡衣,路過的鬼差和魂魄都回頭看了眼。
賀魚想到那天他穿着小熊睡衣和那殿閻王鬼差say hi,現在都在那個殿擡不起頭。
上了幾天班後賀魚實在受不了這晝夜颠倒的生活,申請了早九晚五的工作時間。
給裝錢的小袋子收進包裡,開工資的第一個月财務也是這樣給他一個小袋子,打開裡面全是金元寶,财務才一拍腦門說忘了他是活人。
陰間沒有陽間的錢,财務跟上面反應完說過幾天補給他。
賀魚相信地府不會差他這點錢,就算差了他有什麼辦法,生死都掌握在人家手裡。
賀魚結束了一天工作收拾好自己的飯盒往出走,地府給他單獨份分配了一個殿,解決其他判官解決不了的一些現代糾紛。
這條通往陽間的路賀魚走了很多次,今日卻莫名有些陰森恐怖,這條路來往的鬼不複雜,隻有他和去往陽間辦事的鬼差,鬼差基本都認識他,還會跟他打招呼,順路還能送他一程。
今日乍一看與往常沒什麼不同,仔細一看也沒什麼不一樣,就是看不見來來往往的陰差,陰暗的天空還是那般沒有太陽,不會黑天,也不會像陽間那樣充滿陽光。
周圍時不時飄散着霧氣,路兩邊的彼岸花一動不動。
賀魚扯了扯挎在肩上的包,加快腳步,他還着急回家搶雞蛋呢。
往日裡走十分鐘就看到盡頭的路,今日似怎麼走還在原地不動。
奈何這條路沒有什麼标志的東西,兩邊永遠都是這樣的彼岸花。
賀魚掐着包子心裡念叨:這是陰間,他是判官,那些鬼見到他都要喊一聲青天大老爺,有什麼好怕的。
腳上還是不自主由走變跑了起來。
不遠處終于出現一個影子,披散着長發,白皙的小腿,一定是個美貌女鬼。
賀魚臉上露出喜色,太好了,要是碰到鬼差就能直接送他回家了。
他輕咳了兩下嗓子,擠出一個自認為完美的微笑,夾出過去打遊戲撩妹妹的氣泡音:“嗨,你好,我是三殿的賀魚判官,我好像迷路了,可以送我回家嗎?”
賀魚覺得有些不對,他此刻已經到了那個影子身後。
哪是什麼美貌女鬼,亂蓬蓬的頭發散在身後,腿上的褲子...其實是一塊爛布遮不住身體,也不是他想象的美腿,壓根就沒肉,兩條骨頭架子,骨頭架子上帶着一副鐐铐,沾着血迹碎肉的鎖鍊拖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迹。
賀魚從未如此後悔自己不愛戴眼鏡的習慣,尬笑兩聲:“不好意思啊,認錯了,我以為是我二姨呢,我先走了哈。”
卻見那東西聽見聲音緩緩轉過來,他半張臉白骨森森,半張臉血肉模煳,有蟲子順着他白骨鼻孔爬出來再順着黑漆漆的眼窩爬進去他嘴裡叼着半根胳膊,呸的一聲吐在地上,怪笑兩聲:“呦,地府還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