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家家仆拎回來告狀時，姚居成氣的差點背過氣。

傅钰一見太傅真生氣了，一下子沒了頑劣，乖乖在家認罰。

沈竹青順了順自己老師後背，寬慰道：“钰兒還小收不住性子，老師莫要與他計較。”

姚太傅胡子抖了抖：“家國排第一位，他日後擔子重擔不起來可不行。”

“是。”将從聚滿樓打包回來的飯菜，放到桌上，“他是得要教訓了，但您也别氣壞了自己。今兒聚滿樓新上了去冬的蘆筍臘肉，老師嘗嘗。”

聽到有自己愛吃的，姚太傅氣消了大半，點着沈竹青道：“這小子的脾性，和你以前有一拼。”

沈竹青笑道：“不然怎麼是我外甥兒。”

将姚居成扶到桌邊坐下，他将桌上的書本一本本疊好放到一旁的籃筐内。

說是陛下安排的别院，也就姚太傅以及沈竹青一行人住。若非張臨安時長探望，葉文雨近日打點，這方宅院估計早就被順京的達官貴族所遺忘。

長甯一案，太傅門生死的死散的散，去年冬天又出了王嶽诏獄自裁一出，還活着的也不敢來此處探望。

倒省的姚太傅清閑。

“陛下還是執意修寺？”姚居成接過沈竹青遞來的筷，“戶部連續兩年赤字，北疆防線軍饷都斷了三月，他拿什麼修？”

“是慕高接下來這個差事。”沈竹青坐在他旁，“無非老三樣，征稅克扣抄家，近幾日朝堂不太平。”

“與慕黨有冤的清流除了張臨安就剩徐仁，這兩人一手握吏部登内閣，一位與慕高一同為官幾十載，都不是慕高和慕安之能動的了的。”

官有為官之道，大廈傾覆需要的是時間，現在慕高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慕高這事做的成。”沈竹青為姚太斟了杯酒，“他既接，就已經有了人選。”

姚太傅捋了捋胡須，心中盤點了圈朝中各部官員。

工部是他兒子的，吏部和禮部都歸之清流一派牢不可破，剩下刑部在錦衣衛的鐵腕之下如同虛設，沒什麼油水。

戶部王嶽一死，剩個兩不靠的老好人何尚書，總一句：反正國庫沒錢，他也沒辦法。

最後隻有兵部，漠北軍——林遠修。

“此人以前在恒王部，恒王死後歸順朝廷。為人魯莽專橫，缺了将帥之才，但對士兵還算體恤，人不壞。”姚居成舉杯嘬了口，“他怎麼被慕高盯上了？”

沈竹青為自己也斟了杯：“我将王家與慕安之私倒鹽鐵的賬本傳到了隴西暗樁，後用千兒做引讓林遠修發現，他自然查到了慕安之頭上。漠北軍軍饷一拖再拖，邊關将士再餓就得反，他為了自己項上人頭也會過來面聖。”

“見到了？”

“是。”

“怎麼樣？”

酒入喉，穿腸過。

沈竹青搖搖頭：“對咱們這位陛下而言，邊關将士吃不吃的飽與他何幹。隻要他的利益沒受損失，就無在乎。慕高拿林遠修開刀，是因為陛下年初要征商稅充軍饷，素來慕高六，邊關四，今年慕高是一分都不願撥給邊關。”

“唉。”姚居成喟歎，“慕黨之禍源于蕭祁鎮之決。他登上帝位三次北征将國庫打個幹淨後卻不與民同休，反而重用貪官酷吏。葉淮說的對，大周在此人手中三代必亡。”

“老師認識葉淮？”沈竹青驚訝，葉淮不過邊陲一七品縣官。此人若不是葉文雨父親，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名字。

姚太傅道：“自然認得，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說起來，葉思齊身上那股擰起來天地不怕的勁兒倒是和他父親很像。”

提到葉思齊，沈竹青一下沉默了。

那孩子對他情太深總讓他有種罪惡感，七年前的葉思齊不過十二歲，十二歲能記得什麼？大抵把他美化的太過雄偉，才導緻情感出現偏差。

何德何能，得此情深。

“思齊說願幫我。”

“不可信。葉文雨現在與慕高利益捆綁，他與虎謀皮，怕是沒有好下場。”姚太傅撚了一筷子菜，“這些年朝中，太多人想他死了。”

诏獄中流不幹的血就是葉文雨還不完的債，他的命早就千瘡百孔，流着血混着膿了。

“思齊救過我，知恩不報非我本性。”沈竹青放下碗筷，“許老師不認為這種大惡之人他會幫我，但是我卻信他。”

“即便以後真需與他兵刃相見……”

後面的話被傅钰從房内嚷着的“舅舅，浣姑還是不能回來嗎？”所覆蓋，但姚居成卻實實在在聽到了。

天邊霞光爬上山巅，雞鳴寺的暮鼓聲聲，回蕩在順京城中。晚霞绯紅，連成一片火燒雲。

姚居成看着那片雲：“或許明天，真是個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