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我這一輩子啊,最得意的,便是找了兩個優秀的男子做夫君。”
那孫輩想了想,問她:“你那第一個夫君什麼樣子?”
老婦撇了撇嘴,嘟囔道:“這麼久了,誰還記得?不過,好像是挺優秀的,嘿嘿嘿嘿嘿——”
第二天,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嘴角帶笑。
奈何橋前,孟婆遞給她一碗湯,她問:“請問我下輩子會是什麼樣的?”
孟婆說,這個輪回鏡自會根據你前生的作為來定。
她點點頭,無所謂地擡高手,一碗孟婆湯下了嘴去。
第一世,她長大後嫁給了一位地方官員,做了他衆多偏房中的一個,一生郁郁寡歡。偶爾看着窗台那盆枯萎的花我自尤憐,時常獨自坐在桌前對鏡梳妝,伴着蠟燭燃到天亮。
死的那一刻,她想,真羨慕那些平常夫婦,他們是何等的幸福啊——
第二世,她嫁給了一位農夫,成了一個農婦,整日裡種糧養豬,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歸。風吹幹了她的皮膚,烈日曬幹了她的膚色。到了冬天,一家人坐在火柴堆邊,憂慮着明年的收成。
操勞一生,壽終之時,來到奈何橋前,端起那碗孟婆湯,她嘀咕:“這輩子太辛苦了,下輩子要是不用勞動伸手就有飯吃就好了!”
第三世,她蹲坐在街頭巷尾,衣衫褴褛,身前擺着一個破碗,時不時拿起碗朝着來人吆喝:“好心人,來給點了,已經兩天沒吃了——”
後來,她被一戶有錢人家的姑娘領了去,做了丫鬟。日子雖不算好,但她已經很滿足了,對這家人也充滿了感激。
一天,強盜進了家門,眼看着刺刀即将刺在小姐身上,她想也沒想就沖了上去,替她擋了一刀。
周圍人聞聲而來,捉了強盜。小姐感念她的救命之恩,為她厚葬。
奈何橋前,她開心地想:我這一世已經沒有遺憾了——
端起孟婆湯暢快地喝下,前塵往事如煙消散。
再次醒來,她成了歸元縣裡縣主唯一的寶貝女兒,一生受盡寵愛,嫁給了一起長大的新科狀元郎。
輪回鏡一幕幕閃過,一衆孤魂野鬼不忍再看,紛紛離了去。最後,站在鏡前的,隻剩下勾魂勾魄,塔塔,小北,孟婆,和他自己。
勾魂勾魄看了他一眼,皆拍拍他的肩搖頭離去。
隻他全程面容平靜,眉眼清明,不喜不怒,甚至,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清淺笑意。
他看着塔塔和小北,溫暖地笑了笑,說:“謝謝你們。”
他遞給二人一張布帛畫,畫上,牛鬼蛇神數百隻,張牙舞爪。落款處,留下一個剛勁有力又令人賞心悅目的簽名,名之者,陳三公子。
他轉過身,看着輪回鏡,上面,顯示着今生。
紅光閃過,氣派的府邸裡,孩子的哭泣聲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丫鬟們奔走相告:“夫人生了!夫人生了!”
房裡,她虛弱地睜開眼,看着中年男子襁褓裡的嬰兒,慈愛地笑了笑。
那一眼,他眼含笑意,一如初見清淺,溫潤如玉,沉潛于詩書古籍,醉心于山水之間。
他的魂魄開始變細,一絲一縷,直至飛散于天地之間,再也消失不見。
孟婆說:“他終于不再是世上最孤獨的魂魄了——”
隻是,三界裡,再無他的痕迹。
據說,不知何年何月,一日,閻王處理公事時,不知從哪掉出一卷宗卷,模樣新穎,不曾得見。
隻見那宗卷上面,用奇異的文字寫着幾個大字——衆生百異,平行之界。
奇怪的字上發出微弱的光亮。
閻王一時新奇,打開宗卷觀摩。
宗卷第二百七十八卷裡,記錄着一個叫陳三公子的事迹。
宗卷寫道——陳家三公子者,身形清瘦,面容清俊溫和,一生醉心于詩書古籍,閑賞于山水之間,仿若非紅塵之物,常有羽化而登仙之感。
情事處記載,隻聞那城裡驚才絕絕的傾城姑娘,癡心于他,于大婚之日湖邊柳樹下約見。
那時,清風緩緩,落日西沉,紅霞滿天。
陳三公子立于湖邊,靜望着遠山處,飛鳥歸林。許久,他徐徐轉身,面色如風,容貌清淺,嘴角帶着一抹禮貌而溫和的笑意,道:“謝姑娘有心,隻是,陳某一生所求所喜,與姑娘無緣,願姑娘早日尋得如意郎君。”
據說,那陳三公子後來娶了一位溫婉賢惠的妻子,她并沒有很美,卻很素淨。她沒有驚采絕豔的文采,卻樂于整日為夫君研磨,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偶爾,他溫柔地拉着她坐下,為她臨摹畫像。
她溫婉地笑着,滿心滿眼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