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觸感猶在,葉長溪失神片刻,眸光落在垂頭的花遲臉上,睫羽遮住他眼中翻湧的情緒,隻留給葉長溪一片陰影。
他擡手在唇邊擦了擦,已不見絲毫血迹,想來是全沾在了花遲指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缭繞心頭。葉長溪放下手,無奈道:“隻是有些反噬,修養幾日便好了。”
實在算不上什麼“大礙”,是花遲關心則亂了。
隻是那擦唇的動作落在花遲眼中,又添了些不明的意味,他有些心慌地想,葉長溪會否嫌他太過冒犯,嫌自己的手太髒,污了他的清風霁月——
不,不會。
花遲心中很清楚地意識到,葉長溪什麼也不會想。
花遲低低地應了一聲,拿起了案幾上咳血的帕子,隻是止不住地心疼。
意料之外,他聽見葉長溪淡淡的聲音,又咂摸出幾分生硬,像在岔開話題:“小遲,此行已有月餘,可有悟到些什麼?”
花遲指尖一顫,在帕子上點了點,捋在血痕上,他道:“若弟子說,想蕩盡天下不平事,師父可會覺得弟子太輕狂?”以及,倘若将來他與葉長溪再遇此等事,他也想護住師父,替受那反噬之苦。
聞言,葉長溪輕輕地笑了,他如以往那般,擡手在花遲腦袋上一揉,道:“大道三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你本就不必強行走我的、乃至北冥無數前輩的道,既是你的追求,又何來輕狂。”
聽聞葉長溪當年以心入道,是為心道。與其他刻意修身的道不同,心道講求順心而為,與天道最為相似。而這種入道之法偏又極難,因為它需要修道者心中無求。而一旦有所欲有所思,隻恐步步釀為心魔。
花遲幾乎是有些倉促地逃離了葉長溪的屋子。葉長溪字字為他,句句言道,可落入他眼中,卻隻剩方才極輕的一笑,亂了他的心魄。
他有些貪戀地回憶起方才手上撫摸那唇瓣時的觸感,溫軟中帶着暖意,原來似葉長溪這般的人,雙唇也是帶着溫度的。
他輕輕拍拍自己的臉,有些燒紅,又慶幸起方才的鬼迷心竅,令他奪得一瞬桃夭般柔軟的溫暖。遲疑片刻後,他又将方才撫過葉長溪唇角的食指按在自己唇上,舔舐幾不可聞的血氣,偷來片刻歡愉。
屋中杜星回已經睡熟,呼吸均勻而平穩,臉上仍有淚痕。花遲臉頰的紅熱久久才降下,窗外夜色平淡如水,涼風習習,他見小孩顫了顫,便拉過被褥輕蓋在他肚上。
白日裡應得匆忙,可現下一想,若不送去官府,還能将他送往何處?
去處自然是有的。
……他便知道一處,不計天資筋骨,不論相貌年紀,凡入門者,同宗同源,皆為一家。
——北冥宗。
翌日,天光初洩,花遲便喚醒了那些小孩子,租了輛馬車,帶着睡眼惺忪的他們上路向城郭趕去,将孩子們送到官府。官府的人很快查驗了名冊,除杜星回外,竟全是各地登記過流落在外的小孩,于是連連向花遲道謝。
隻剩下杜星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