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虞一眼看穿他的青澀，忍不住暢笑起來：“花小郎君，你可真有意思。我發現邢三善有句話說的可太對了……”

“梅大掌櫃！”花錯截斷道，“若是有葉家後人的消息，希望能及時告知。”

“這當然。隻是我該将消息送往何處？”

花錯沉吟良久，才報出一個地址，并慎重道：“望掌櫃謹記。”

梅少虞爽然一笑：“這當然。”

這之後，花錯就準備走了。艙室内花佳人和其他女娘的交談已停了一會，他在起身之際，突然一伸手，摁住了梅少虞剛舉起的煙杆。

“梅掌櫃，這煙還是少抽得好。”

梅少虞擡眼。

“此煙能解瘴散臌，去寒痹，但燒吸日久，能醉人，亦能害人。”

“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東西，手一管，腰一囊，神仙都不換。”

“掌櫃擅調香，亦懂香。有一款香名‘透骨香’掌櫃可聽說過？”

“透骨草倒是聽過，這透骨香，卻是何香？”

“此香原是滇南劉家進貢朝廷的‘留香’。取一粒焚之，如繁花似錦，沁心透骨，所以被賜名‘透骨香’。隻不過此香僅進貢過一次，就因為牽扯進毒害上皇子嗣的後宮陰私再也沒出現過了。因為如果把此香放在九死一生草汁中浸泡，其香韻不但不減，反而更為酷烈。原因便是九死一生草汁和‘透骨香’中的一味‘金絲花’香料結合，不但能最大程度發揮金絲花的香味，也同樣能激發九死一生草的毒性。”

花錯手指輕輕一彈煙杆。

‘咄’一聲，很細微。

像一縷冷風撞了一下檐下銅鈴。

“掌櫃這金絲葉應當也用九死一生草汁浸泡過吧？醫經有載，金絲花，花有奇香，根莖汁液有劇毒，葉有鎮靜、麻醉及刺激精神的微效，有成瘾性，能入藥，可解瘴散臌，去寒痹。把金絲葉用九死一生草浸泡，除了增強金絲葉的藥性，其緻瘾性，應當也被增強了吧？”

“小郎君有心了。”梅少虞臉色都沒變，依然帶着切切笑意，仿佛剛才花錯不過跟她閑話中午吃什麼，晚飯吃什麼一般讓人不以為意，她甚至還掩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才悠悠閑閑道，“小郎君去過鹿吳山嗎？”

“那裡可真美啊，山川幽谷，鳴泉飛瀑，猿鶴飛鸾，繁花似錦，甚至連傳說都比其他地方更美。”梅少虞站起身，行到窗邊，仰首看着窗外。月光打在她身上，仿佛所有的明麗都被她這個人奪走了，“傳說中，山神窈冥為了裝扮祂的鹿吳山，收集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祂抽出人類的善良裝點山上的百花，抽出人類的堅強融進飛瀑，又抽出人類的勤勞放進幽谷，熱情給了飛鳥，悲憫給了走獸，樂天給了草木……可失去了所有美好品質的人類，隻剩下惡念的人類，和整個鹿吳山格格不入起來。他們到處作惡，殺光了山上的動物，燒毀了草木，等整個鹿吳山的活物全部死絕之後，他們又開始自相殘殺。這些隻剩惡念的人類，連流出的血都是格外腥臭的，污染了整個鹿吳山的溪水河流。終于窈冥發怒了，祂降下懲罰，哪怕那些人其實何其無辜，祂也還是把他們都扔下了鹿吳山。”

梅少虞側靠在窗邊，深深吸了一口，随着那口煙吐出，她渾身上下也好似彌漫出一股邪氣：“所以，從鹿吳山上下來的人，是沒有人性的。”

“……”

梅少虞突然笑了。

狂笑。

“哈哈哈哈，小郎君怎麼這種表情呢？”她笑得極其開懷，甚至拿着煙杆，啪啪敲了敲臂肘，“我騙你的呢。怎麼，允許你把我們小七騙得團團轉，就不允許我戲耍你一回啊。”等笑夠了，她才長呼一口氣，認真道，“我啊，不過是因為陳年舊疾，不得已才靠這個東西。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