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淇不能見知幻景,秦顯忽然棄劍撲來,他下意識張臂,跪身将人接入懷中,“阿顯?”
幻覺無形,秦顯神志恍惚,并未察出破綻,仍陷其中。他雙膊抱緊已僵冷的屍身,無聲恸哭起來。
秦顯隐忍,又骨氣孤傲,少有哭時,秦淇從未見他這般聲凄哀重,慌忙安撫,“我在,沒事。”
廊下火燭搖曳,殿中景象自未阖的門隙間透出,郎衛已覺察情況,喚衆悄步圍近。
秦顯僅着中衣,前襟亦在動作時解散,胸腹大片白皙裸露,頗是狼狽。秦淇褪下外袍覆到他身上,向旁發令道:“速傳太醫。”
有郎衛得命奔出。
幻景中,狼煙已熄,腐敗的屍軀重塑為活身。秦淇污袍散發,盤膝在帳内矮案,正抱壇痛飲。
桓帝秦琰少時極耽射術,閑暇時常往奚府尋友郊獵。
猶記某日天間小雪,秦琰牽馬攜弓來,途經奚苑東牆,偶遇一枝白梅淩寒折出,踩牆欲撷,卻在低眸時瞧着了牆内正攀梯的奚家女兒。
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少年少女攥着同枝馨梅,齊齊在北風裡酡紅了兩面。
四百年前,燕氏無道,群雄并起,太爻宗聯衆仙門共舉西洲秦氏為帝。後秦秉得鹿,為褒太爻之功,遂娶連氏女為後。此後,秦連二氏姻親不絕。
秦顯降生緣因兩族利益,秦淇卻是世間情人的姻果。
奚璇孕時肚腹圓圓,又好辣食,衆人皆覺此胎為女。
秦人素有為族内降生女嬰制珰祈福之俗,秦琰遂搜盡秦域神石奇玉,與奚璇耐心同作,至産日将近時,終鑿磨出一隻彼此合意的玉珰,不料所誕竟是男嬰。
秦淇幼時聽聞此事,不舍雙親白耗心思,索性尋針穿了隻耳洞。
他生得俊美,小時更莫辨雌雄,耳戴玉珰不僅未有不諧,反更添風神。
煙和三年前,他是北海列國最潇灑恣肆的諸侯王。
煙和三年後,奚璇枉死禁宮,兩情相悅的女兒嫁作人婦,他擲棄耳珰,在帥帳内晝夜長飲,爛醉如泥。
有臣将不忍睹秦淇堕落之狀,直言上谏,俱受重懲。